作家在刻畫人性的醜惡時，多半是不給臉的！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家莫言，在代表作《丰乳肥臀》的序言裡如此寫道：

“如果悲憫是把人類的邪惡和醜惡掩蓋起來，那這樣的悲憫和偽善是一回事。

只有羊羔和小鳥的世界不成世界；只有好人的小說不是小說。即便是羊羔也要吃青草；即便是小鳥也要吃昆蟲；即便是好人，也有壞念頭。站在高一點的角度往下看，好人和壞人，都是可憐的人。小悲憫只同情好人，大悲憫不但同情好人，而且也同情惡人。

只描寫別人留給自己的傷痕，不描寫自己留給別人的傷痕，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揭示別人心中的惡，不袒露自我心中的惡，不是悲憫，甚至是無恥。只有正視人類之惡，只有認識到自我之醜，只有描寫了人類不可克服的弱點和病態人格導致的悲慘命運，才是真正的悲劇，才可能具有‘拷問靈魂’的深度和力度，才是真正的大悲憫。”

莫言是我崇拜的中國現代作家之一，他的某些作品在中國不乏輿論和批評，但我覺得這些都絲毫無損他作品的影響力與藝術價值。就如我最近讀完的《檀香刑》，這部充滿爭議的作品，就如莫言本身所言：“說好者認為是傑作，是偉大之作，說壞者貶為垃圾”。

《檀香刑》是莫言一次實驗性的作品，裡頭運用了他家鄉高密民間戲曲“茂腔／貓腔”的音樂元素，與小說寫作結合，文字時而如宮廷裡的嚴肅公式，時而如街井市民的粗言俚語，多元精彩。莫言認為，這是一部戲劇化的小說，或者說，是一個小說化的戲劇。

《檀香刑》講述貓腔戲劇傳人孫丙與義和團，召集民眾和舊日班底圖謀造反，與在山東修建膠濟鐵路的德國軍對抗，但不幸被高密縣令錢丁捉獲，清朝大臣袁世凱為了起殺一儆百的效果，命令錢丁請告老還鄉的劊子手趙甲再度出山。

這位獨得皇太后御賜佛珠和當今皇上御賜龍椅的御用殺人專家，設計出一套必須讓孫丙嘗盡生不如死的痛苦長達五天的酷刑，不可中途喪命。檀香刑就是他的終極傑作，至於刑法的形式，我就在這裡賣個關子。

孫丙的獨女孫眉娘與趙小甲（趙甲的獨子）的夫妻關係、錢丁和孫眉娘的情人糾結、孫丙與錢丁的私人恩怨、老趙和小趙的父子情，再加上趙甲對大清帝國的情意結，編制成這齣血紅色綢緞般的華麗大戲。

書裡對酷刑血淋淋的精細描述，滿足了我感官上的刺激外，心靈上的刺激更強大，這都要歸功於作者賦予各角色鮮明而多層次的性格，同時在不同的章節裡，角色們輪流以第一人稱的方式，講述本身的經歷與想法，這也讓讀者能在同一件事情當中，從多方的角度來詮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