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亨．侯正偉

獨自走在路上，迎面而來的微風，輕撫我的臉龐。隨風而來的落葉，視乎嫌棄風兒那空洞的出場，因而特地配上一些落葉聲，多添一分秋感。

那落葉，似乎人生的過客，有的似乎不願離去而不停回轉；而有的就像冷漠的陌生人擦過我的肩膀。而我，在這路途中，暫時停下腳步，坐在一旁的長凳上，好好享受屬于我的時光。

在這時刻，我腦中所呈現的畫面，理應的是接下來我該埋在功課堆的煩惱；但此時莫名的溫暖湧上心頭。

我摸索一番，啊！原來是童年的我。

童年，就如一劑良藥，回溫起來會讓我嘴角微揚，哪怕是小小的蠢事也好。

父母自小就到外討生計，我還記得父母臨走時，我是多么不捨。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那不捨的眼淚始終衝出了我的眼眶，一滴一滴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

那時眼中的畫面，是一片朦朧，我只知道，流出的眼淚，是鹹的、是溫的。我的喉嚨，因為忍住哭聲，痛了…

父母離開后，在我身旁的就是祖父了。“阿boy,起床咯，來，去喝茶”，這句話從祖父的口中溫柔的說出。

我起坐在床上，便一搖一擺地，走到洗臉盆，便拿著牙刷有一刷沒一刷地洗刷。換上衣服后，祖父一手拿著書包，而另一邊的手牽著我，帶我到學校門口。

祖父那粗糙的手，是溫暖的，讓我在寒冷的早上中漫步，有個溫暖的寄托。這股溫暖，就像汪洋大海中的燈塔，在這寒冷的天氣中，引導我。

每當週末，祖父時常騎著自行車載我到附近的池塘垂釣。祖父的肚子圓鼓鼓的，我的雙手不能完全環抱著他的身體，因此我只好緊抓著祖父的衣角，像木頭似的僵硬坐在后座，動也不敢動。

在半途中，祖父都會先在水族館停下來，選擇適當的魚餌，我在其身旁跟著他的手指指向蚯蚓、蛤蟆、蚱蜢等等，細心聆聽他解說，哪種魚餌適合釣什么樣的魚，他都一一道來。

有時候，祖父與水族館老闆聊天聊得停不下來。

他們之間的談話讓我摸不著頭腦而毫無興趣，我便在店裡頭到處逛逛。水族館裡頭並沒有其他東西可看，我便蹲坐在浴缸的前面，呆看著裡頭的魚兒，他們聊多久，我便看多久。

魚兒在浴缸裡游來游去，我心想說“你們的世界就只有那么大，你們不會悶的嗎？” 。當我把手指放在浴缸上時，魚兒游來便停留在我手指的面前，仿如它有東西和我說似的。

所以，每當我來到水族館時，我便會蹲坐在這浴缸的前面，自言自語地向這些魚兒說一些生活上的瑣事，因此我與這浴缸裡的魚兒成為了「知己」。

時光飛逝，轉眼間我已升上了中學。這時的我，充滿著叛逆的衝動，總是覺得世界應為我而轉，我想要的就要得到，不惜任何代價。

此時的祖父，總是在我的面前，以他那洪亮的聲音，喝罵著我。我總是對他的話語不理不睬，把他所說的拋諸腦后，他罵完后的那幾次喘聲，對我來說便是小小的勝利。

幾年后，祖父的語氣由強硬洪亮變得氣虛微弱。他以往用牽著我的雙手，也變得瘦弱及顫抖，無力地握著他那細長的枴杖，一步一步地踏出步伐，再也跟不上我的腳步。

我已開始想念正處強壯的祖父，前往垂釣時我在后面抓著祖父的衣角，聽者祖父嘴裡哼著的「愛拼才會贏」、「上海灘」、「夜來香」，真讓人陶醉。

畫面忽然旋轉，原本充滿陽光的天空，頓時變成掛在天花板上的風扇，那風扇緩慢地轉動，傳來了一些我不習慣的氣味，這些氣味，好像只有在某個時節才能聞到，但我始終記不起來。

我的世界，就好像面臨大地震，把陽光普照的天空、帶有花草氣息的微風都給震走了。待我回神的時候，我看見祖父安詳的躺在客廳裡，他累了，想休息了。

久違的父母，也從外地回來了。十多年沒見的父母，感覺他們的臉上添了皺紋，臉頰也凹了進去，消瘦了。祖父的離開，讓我圓了一個願望 —— 與父母重聚，但也讓我明白，我也長大了，時光不回流，不應該再任意妄為了。

但一張張金紙從我手上滑進化寶盆時，每一張金紙就如我與祖父的每一段回憶，寒冷的天氣、溫暖的雙手、細微的聲音、腳踏車、水族館、祖父的手指、我的「知己」…一一顯現在我面前，而聚寶盆，就如電視機班播放每一張金紙所引發的回憶片段，感覺祖父還在我身旁，陪伴著我。

這些片段，重複又重複，不間斷地循環，每一段片段，都滲入我的心裡，我的眼，瞬間模糊，是被煙給熏痛了嗎？

風兒停了，落葉也不再飄了，就好像一切都已塵埃落定。閉上眼睛，一念心清淨，彷彿與這熟悉的回憶話別，說聲再見。

一深呼吸，周圍的空氣是清新的，沒了那陌生但熟悉的味道。鳥兒在樹上歌唱，樹葉的拍打聲成為了它們的配樂，快樂而活躍。

「人生親像海上的波浪，有時起有時落……」

這歌調自我心中哼了出來，我從那板凳上站起來，重拾被風吹散的筆記，繼續我的生活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