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許雅玲
攝影：本報攝影組
生活中，您認識哪些外籍勞工朋友？他或她，從事什么職業？
我認識的外勞朋友，都是擁有工作准證的“合法”外勞，他們都是在勞力職場賺取薪資的藍領階級，至于另一群擁有專業知識，馳騁國際職場的白領專才，倒是叫不出一個認識的名字來。
我認識的外勞朋友，都這么說：大馬的日子比家鄉的日子好過。然而，日子好過，並非表示，每位外勞朋友，都能適應良好地融入大馬生活。

南下吉隆坡生活后，我認識的第一個外勞，是一名家庭幫傭，但已忘記她的名字，姑且叫她N。N的僱主是專業人士，主要聘請她來照顧小孩和料理家事。

N個子嬌小，皮膚白皙，長得相當清秀。雖然第一次出國打工，但本身已育有子女的她，把僱主嬰兒照顧得無微不至。第二個月時，N把自己鎖在房間哭泣，拒絕吃飯，一問三不應。

N的變化嚇壞僱主：還是把她送回代理處，免得被誤會虐待女傭。代理接回女傭，后來打來一個電話說：N思念子女，不想工作賺錢，想裝瘋扮傻，讓僱主送她回家。

從工資扣除中介費

N回到代理處，是否如願以償返回印尼，不關事的我當然一無所知。

我認識的第二個外勞，也是在同座公寓裡工作的女傭，名字不詳。白天，她到僱主家工作，晚上就回去和丈夫居住的屋子。個性愛笑的她，懷孕時期也不失活力，八卦的鄰居告知：她每次生下孩子，都會拿去賣，聽罷，只能半信半疑。

基本上，我的外勞朋友，生活經歷都很普通，家庭貧困，就想出國淘金，改善家裡的生活。

擁有大學學歷，被騙來大馬洗車的孟加拉外勞，只是閒聊中聽朋友說過而已，至于誤入歧途的外勞，就算他們對我沒戒心，我亦無膽去了解他們的心路歷程，分擔他們的憂喜苦樂。

我認識的第三個外勞朋友W，亦是一名家庭幫傭，來自印尼爪哇島港口城市井里汶（Cirebon）毗鄰的小村落。

中等身高和體重，膚色黝黑，雙眼皮，厚嘴唇，牙齒白皙的W，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坐飛機，便是到大馬打工。

貧窮，逼得人離鄉背井。不管中介費用多貴，外勞不惜舉債，都要想方設法出國打工，因為工作多，薪水高。同樣的，W想讓剛逾歲的兒子過更好的生活，離鄉背井出國打工，無疑是眼下最好的出路。

認識W那年，她才22歲，但已離婚，育有一子。

出國淘金，必須先繳交一筆金錢給代理，作為安排工作、辦理護照和簽證、購買機票等費用。還好，W的家境不只貧困至只能通過高利息貸款得來，還未賺錢就先被債務壓得透不過氣來。至于許多淘金者申訴的，“抵達工作國家后，才發現代理之前的種種承諾，包括薪水、工作種類都無法兌現……”的慘況，幸好都沒發生在W身上。

當然，該給的中介費，一仙都不能少，這通常會由大馬中介直接從工資中扣除。W忘記到底第幾個月，她才第一次領到全額的薪水。

貢獻勞力‧社會問題
大馬人愛恨外勞

W說，“我的家鄉，男人都不愛工作，女人只好出外打工。”

目前，全球大約有2500萬名外勞。由外勞帶動的經濟發展，統稱“徙動經濟”。具體來說，分佈全球的菲律賓女傭賺取的外匯，為國家生產總值作出15%的貢獻，比任何行業都重要，要不然，菲律賓很難安然度過1998年和2008年的金融風暴。

大馬輸出海外的勞工不多，輸入的外勞，佔了大馬勞動力市場至少30%，簡單來說，每5名勞工當中，就有一名外勞。

政策零散

在國內外人權組織的眼中，馬來西亞是一個剝削、極其欺壓外勞的國家。

無需和外勞打交道的本地人則不滿：外勞不只搶本地人飯碗，還製造社會問題，霸占大馬人的資源。

依賴外勞的僱主憤慨：政府的政策零散，制定和落實執行，往往有落差。

看來，大馬人對外勞愛恨交織，經濟好景時，需要大量勞動力，就會高舉”歡迎來工作“招貼，經濟衰退時，就想把外勞統統送回祖國。

這道愛恨題有解嗎？

實際上，造成大馬財政負擔，主要出自于非法外勞──他們無需繳付人頭稅、沒有購買保險、健康成本和拘留成本高。

只要政府捉到無證外勞，直接遣送回國，便可解決很大部分的外勞問題。

虛心受教廚藝大進步

幾年后，因為一位從事建築行業的親人，我又擴大結交的外勞圈子，陸續認識來自印尼的Mujito和孟加拉的Md Khorshed。他們和W一樣，都是安分守己，老實苦幹的一群人。

相比Mujito等人，W在一年內就講得一口流利華語，雖然工作上愛拖磨，但聽話聽教，這已讓僱主夫婦大呼“好彩”。最重要是，喜愛煮食的W，經過僱主一番調教，中西餐和中西糕點，可說達到“美味”水平。很多幫傭，只會炸雞和煎魚，什么菜餚都不願學。

時間飛逝，W獲得了僱主贈送的10年獎勵，而3年后，20年獎勵在望。

從未讓僱主頭痛

僱主太太一直感念，“W初來我家的第一年，我懷孕臥床，但她毫無怨言，細心照料我的起居飲食，沒她的幫助，我懷小兒子時會更加困難。”

W協助僱主太太，把家中小孩照顧成英俊少年。她從未讓僱主頭痛：我不會煮飯、我身體不舒服…僱主太太的妹妹L，最不滿意W的是，每次接聽家裡的電話，第二天就要預支薪水寄回家，戶口從沒衝破4位數記錄。

L總是碎碎念，“雖然，兒子長大會養你，但你也要存錢養老啊。”這些話，W是左耳進，右耳出。

老家木屋變磚屋
兒子學費有著落

W的僱主，事業發展變好，便從小屋搬大屋。W房間的格局，簡直擴大一倍，並且，從落地玻璃望出，盡是令到眼睛舒適的青蔥后院。同樣的，W的老家，也從木屋變成磚屋，家中也陸續增添現代化的彩色電視機、兩門雪櫃，還有洗衣機。不過，W最滿足的是，兒子無需經歷自己曾經遭遇的上學經費難題。

兩年後告老還鄉

晚餐過后，W會和經常上門串門子的L，用華語聊天。L記得某次，W笑著說：“上次回家，我兒子拿到J（僱主小兒子）給他的長袖恤衫，非常高興，他很喜歡衣服的圖案設計呢，要我謝謝大家。”W這席話，讓僱主小兒子，沾沾自喜一個晚上；Kakak沒有白疼我。

說起來，在大馬打工，比起休假回家，要操持家務，還要下田協助老父耕種的日子，來得輕鬆，但W心裡盤算：等僱主兒子長大，兒子從技職學校畢業，工作兩年后，我就辭職，告老還鄉。

醒目勤勞獲立足地

全球各國，低薪的外勞，從事的都是俗稱“3D”（危險（dangerous）、困難 （difficult）和骯髒（dirty））的行業，包括建築領域、餐飲業、漁業和製造業等。W的工作准證是“家庭幫傭”，不屬3D範圍，但工時長，只需打掃、煮食和照顧小孩。

來馬后，W被送去雪蘭莪蒲種一戶華人家庭，負責照料一家四口的起居生活。受過中學程度教育的W，聰明又醒目，在新環境中適應良好，甚至可說，吃住都比家裡好很多。

努力賺錢養家

家有幫傭的人士均曉得，聘請到連抽水馬桶或水龍頭都沒見過的鄉下人，如果她不求上進，只會為家庭增加負擔。

工作做不好，也只能慢慢教導，萬一愛鬧彆扭，就只能捨棄已付費用，送還代理。

W的僱主一家人，一開始便告訴她：你出國工作，就是要努力賺錢，改善生活，你必須力求上進，讓自己和家人變得更好。W把這些話都聽進心底，努力向上向善。

只不過，晚上，回到一個人的房間，難免思念兒子、思念家人。

楊亞花：合格、資料齊全
聘外勞其實不難

在大馬，聘請家庭幫傭很昂貴，並因國而異。當中，聘請印尼家庭幫傭，至少近兩萬令吉，可以購買半輛手動國產車。

2015年，大馬移民局把更新外勞臨時准證（PLKS）服務，交由MyEG處理。自此，聘請外勞無需中介，但家庭幫傭除外。

20多年來，城中著名蝦麵店的老闆楊亞花，在聘請外勞的歷程上，嘗遍各種酸甜苦辣。首當其衝，政策朝令夕改、中介騙錢、貨不對辦…但今天，她說：“僱主申請外勞，其實不難。當然，第一次不用中介，難免經驗不足，一波三折。不過，只要符合資格，文件齊全，政府不會為難你，證件還送到府上！”

印不輸出女傭衝擊大

再說回需要中介申請的家庭幫傭。印尼政府在2017年的“不輸出女傭”政策，衝擊全球雙薪家庭，特別是65%依靠印尼幫傭來照顧老人、小孩及處理家務的大馬家庭。

W工作的目的，就是年年加薪，但她並沒因此跟僱主討價還價：我要加很多薪水！相比隔壁女傭，偷吃僱主做的一粒瑪芬小蛋糕，便被扣薪50令吉，還有，聽到后街房子，從早到晚，一直傳來女傭被罵的嘈雜聲音，她覺得自己得到合理的工作對待。

消費稅+令吉疲弱
大馬不再淘金天堂

實際上，外勞輸出大國菲律賓，其國人在海外工作的人數已下降。首先，菲律賓國內情況改善，其次，其他國家對進口勞工的需求減弱也有關。

把場景放回大馬，消費稅實施后，外勞買一罐美祿都要繳稅，加上令吉下跌厲害，對于購買昂貴機票來淘金的外勞而言，在大馬賺的薪水，已不值得讓他們離鄉背井。

非政府組織代表亞歷說：“確實，很多孟加拉和尼泊爾工人，期滿返國，習得一技之長，就不再來工作，因為工錢不高，繳付的人頭稅又高。”

人頭稅，有的是僱主支付，也有僱主和外勞各付一半，但超過70%，都是僱主先付，之后，每個月從員工薪資中扣出。

支付准證費用

“對于這70%外勞而言，他們的准證都是他們自己支付的。既然是自己付錢，那么，看到別處工資高，他們便想離開，跳槽別處。”亞歷說。

外勞逃跑后，老闆去辦出境證（check out memo），他就無法更新准證。可是，辦出境證要繳750令吉，很多老闆心想：工人找不回，不必再花這筆錢。逃跑的外勞，資料不在出境名單上，只要持有護照，他可以去大使館換本護照，通過6P漂白通過，便可為新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