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信:湛然若寂——如此而已
大選近了,想起上一屆505四處流竄的一則謠言:孟加拉外勞冒充選民投票。這一期就談孟籍外勞,在這個國家,他們是廉價勞工,卑微得不起眼,甚至在特別時刻,還得成為政治操弄的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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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民族優越感作祟,對于孟加拉外勞,我沒有特殊好感。曾有不少次,坐在巴士上,看到孟籍外勞為了一令吉、兩令吉,一張票、兩張票兜兜轉轉,被司機和車掌用盡穢語斥罵。難得的是,他們的怡然自得,人家再怎麼罵,挨過去便是好漢,到站了,俐索下車,沒事。
有時候在機場,看到一長排印尼、孟加拉外勞返國,想想他們在異鄉過著省吃儉用的日子,能夠搭飛機,享受一下空中服務,應該是不錯的經歷。但我真不知道,孟加拉外勞是搭什麼樣的飛機,飛到馬來西亞出賣勞力的。
年前,因為一躺內陸航班延誤,我滯留在孟加拉首都達卡的國際機場,得設法把自己弄回家。法寶用盡,最后發現新大陸,在熒光板上看到孟加拉國家航空公司一趟凌晨飛往吉隆坡的航班。
達卡機場守衛森嚴,處處有軍警盯哨,我和友人用盡各種方法,第一次領教到“有生意不做”的航空公司,態度莫名奇妙到讓人無名火起。在百般游說、請托之下,最終才成功買票,把自已送上航班。辦好登機手續后,我們才驚覺,這趟凌晨起飛的神秘航班,是名副其實的“外勞機”,一般不接待外國旅客,我們有幸能搭上班機,有如中了大馬彩。
孟加拉政府為輸出的外勞,設計了一站式流水作業,從櫃檯、通關、出境、登機都是一站式作業。登機證是最普通的,只有幾個潦草蓋章,連乘客姓名都省了──沒有個人身分,所有人的身分只有一個:外勞。
機場為外勞設了特別海關出口,遠遠地和其他乘客隔開。進入候機室前,我和友人排在長長的隊伍后,看到航客公司的工作人員,對他們呼呼喝喝。這些離鄉游子,背著行囊排著筆直隊伍,沉默得像一塊塊的鉛。沒有空間,這些鉛塊,就這樣排著一字形的隊伍,整齊得像小學生,在深秋涼風中,走一條長長的路,登上飛機。
飛機很新,穿著鮮艷民服的空姐貌美如花,但她們和滿機的同胞是兩個世界的人。飛機沒有頭等艙、沒有電影、音樂一切娛樂,座位的設計特窄,連腳都放不了。
更奇特的是蚊蟲亂飛,抱怨幾聲,空姐拿來蚊油四下噴射,讓我傻了眼,然后再也不敢出聲。沒有提供毛毯,你要求了,空姐回應:得找看有沒有;送來毛毯,開聲要你交出登機證作抵押,因為怕毛毯被偷。飛行近四小時,餐點只有一大盒簡單的咖喱飯,一枚奶棗當飯后甜點,外加一杯紅茶,和牢飯不遑多讓。
最苦的是起飛前,在機艙枯坐近一小時,飛機還沒有飛。地勤人員拿著對講機上上下下,笑容欠奉,隔一段時間,就像獄卒似的把更多人送上機來,這不過是一個人力貨櫃罷了。
和同機的孟加拉外勞稍微聊一聊,他們厚實的臉龐就笑開了。一個說在檳城的鋼鐵廠工作12年了,另一個說在關丹工作5年了。還有24歲的年輕小伙,瞪著眼睛,很吃力地用馬來語一字一句和我們對談。啊,你們喜歡孟加拉嗎?問一問機票多少錢?一張來回機票要1300令吉,不貴,也不便宜。
我不知道,我們國家的建設,他們該得如何記上一筆。這些對著我們兩個“異形”,露出樸實笑容的孟籍外勞,什麼時候,可以像我們普通人一樣,坐一趟普普通通的班機,就和其他人一樣,獲得同樣的待遇,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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