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誰可憐

五年一度又是政治口水氾濫，我把床頭的《笑傲江湖》翻了又翻，讀到金庸在后記把政壇眾生，列為四大類：當權派、造反派、改革派以及隱士。

我自認經過五年轉變，自己頗有隱士心態，讓象我印深刻的是當中有這樣的一段話：“人生在世，充分圓滿的自由，根本是不能解脫一切慾望而得以大徹大悟，不是常人之所能。那些熱衷權力的人，受到心中權力欲的驅策，身不由己，去做許多違背良心的事，其實都是很可憐的”。

“其實都是很可憐的。”這話讓人咀嚼再咀嚼。

然而，今天我們要去對政壇權貴表示“可憐”，或許是要讓人看作矯情。實際上可憐的，是許多似面子書上附合政黨的政治口水。我們不外乎芸芸眾生，想法有對，有錯的平凡人，奈何要把自己當成指點江山的諸葛孔明，再加上祢衡的狂傲，每一次的義正詞嚴，都建立在對別人惡意的羞辱及語言殺戮。那些動不動罵人吃大便的人，常忘了政治之外，還有日常的現實人生。

其二吃大便

去換汽車輪胎，豪爽的老闆給殺了價，拉著去喝茶。茶餐室的外勞端來一茶壼熱水和四個白瓷杯。老闆從腰包裡掏出小茶罐，泡起茶來。

老闆的頭髮是白的，十指是黑的。手指上的不是污跡，按在白瓷杯上，沒留下黑指印。那是人生的手換過幾千個輪胎，機油一層層給染上去的，是歲月的刺青。我很安然地喝著杯裡的鐵觀音，好茶。

幾天后，這剛換的新輪胎在路上輾過一坨狗屎。我返家后一直聞到濃重的咸臭味，于是忍著呼吸，拿刷子去刷。壞了，誰教你的是新輪胎？輪胎上的花紋深得連蒼蠅都會摔死，刷是沒用的，得拿個什麼什把嵌在輪紋裡的狗屎摳出來。

不能了，我不能再不呼吸，就張嘴呼吸呼。突然想起罵人常用的“吃大便”，我這樣子不是很靠近吃大便嗎？哈哈大笑起來。昔時，韓信忍跨下之辱，日后封疆裂土。我們這類凡夫俗子，為了輪胎就得“吃大便”，這時腦海浮現的，是輪胎店老闆那按著白瓷杯的黑指頭。

欲潔何曾潔？什麼榮辱是非對錯。平凡人物生活的精彩處，是在于自己能給自己論斷，不由他人來評定，道理就是這樣來的。

其三講道理

村口兩夫妻在吵架，越吵越兇，幾乎就要動武了。老禪師和弟子經過，聽到做丈夫的罵：“你這潑婦，都不講道理！”做妻子的罵回去：“！不講道理的是你，還要潑賴打人”

老禪師聽了就大聲叫嚷：“！來啊，來啊，大家來聽道理啊”

農夫放下鋤頭，商人放下鬥秤，閑漢起身整整衣裳，大家都圍上來要聽道理兩夫妻又羞又怒，紫漲著臉皮罵道：“你這個老和尚，摻合個什麼？”

老禪師笑說：“賢夫婦不是在這兒‘講道理’嗎我就請四方鄉鄰來聽道理咯！”兩夫妻聽了心中有愧，也顧不得吵架，一煙溜走了。

幾日后，禪師的弟子砍柴回來，對他說：“師父，那天的事，人人都在罵你。”

“都罵些什麼？說來聽聽。”

“儒家學者怪你不宣揚三從四德，婦權分子怪你沒有維護兩性平權，社會改革派怪你沒有宣揚改朝換代。你的言行大而無當，沒什麼屁用。”

“呵呵，要知道人人各有角色，他們都有大道理，我就負責叫人家來聽道理，怎麼分對錯我問你：那兩夫妻還吵嗎？”

“不吵了。”

“風波平息了？”

“嗯，平息了。”

“那好。”

老禪師站起身，師徒做晚課，吃飯，洗洗腳各別睡了，一夜無話。寺外蟲鳴寂寂，村前村后偶有野犬嗥月，卻顯得夜更加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