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集不能賣，打折扣？九折？八折？七折？干脆五折。是對自己的詩沒有信心？詩集賤賣有助于促銷嗎？

世界上沒有一蹴即就的事，除非你是去踩一坨狗屎，你一踢過去就中招。我用五千年錘煉過的真材實料的漢語寫詩，苦心經營，廢寢忘食，為什么出街不是鳴鑼開道，粉絲夾道歡迎，還要打折？

有人告訴我自2014年以來，我經常在國內外的詩群組出現，對別人的作品說三道四。別人寫詩，標點符號隨意，你卻出來訓話，強調逗點是半拍、句號是一拍，與詩的音樂性大有關係。你稱讚別人的詩用力很大，希望天下人都知道：好詩出現，大詩人可期，這對當前詩壇十老是否冒犯？如此人際關係，詩集怎么可能賣得出去？

打破詩集不能賣迷思

詩無需高牆建瓴，“小即是美”，一根象牙可以雕塑出諾亞方舟的人物與飛禽走獸，注入的心力，不比建一間屋宅少。你會賤賣你用象牙雕出來的諾亞方舟嗎？

談你談了那么久，現在我想談談自己。我的詩集《傾斜》有一首小小的諾亞，只有四行，詩題長：〈黃昏下雨取消疾行〉，幾乎佔了詩的內容的一半：

落葉用船的姿態
奔赴汨羅
去打撈一個
它們不認識的人
縮龍成寸，關于屈原與端午，全在裡頭。

你有想過像余光中、席慕容那樣，詩集賣幾十版。大陸市場打開之后，后勁十足，余席二人成功打破詩集不能賣的迷思。你也可以寫出具有某種特殊意義的詩，讓自己的詩集搶灘。余光中的新古典主義，席慕容迷人的抒情，自己的詩呢？我所謂“特殊意義”指的是特殊題材：特殊的政治歷史文化背景，具備“在地特色”（local color）。我用大家既熟悉而又陌生的漢語在召喚同胞，為什么我要悲觀的假設，讀者不會響應自己？

大暑中暑，名正言順
一九四五年八月日軍投降，三伏七月
中暑六日，翌日耶穌復活
三重特務萊特，指示部隊
為他們當日不戰而逃的英軍
鼓掌。大暑中暑，欽差大臣葛尼
甫上任即遇伏。新村包圍了
農民，他們抄家式的
流放在五百個用鐵蒺籬圍起的
村落裡，從此錯錯落落，棋局
從此晉入殘局。中暑六日
想念的最殷切的是
照顧華裔移民的
敦陳禎祿

一首詩像一艘方舟

英國殖民統治馬來亞，馬共的最高領導人萊特，是三重特務。馬共的高層，在極其隱密的情況下開會，仍被圍剿，多少精英莫名奇妙斷魂。英國欽差大臣葛尼，在大暑那天被伏擊身亡。殖民政府決定用鐵蒺籬把華人圈禁在“新村”裡，檢查出入，管制糧食，讓馬共游擊隊得不到食品藥物的接濟。華人，尤其是貧窮的華人，被視為當然親共。努力要掙脫這種固定形象的，是當時的馬華公會創辦人陳禎祿，他目光長遠，在上個世紀30年代，便提出“馬來亞人的馬來亞”的政治主張。而悖離這個政治綱領的馬華，日后前路多艱。

一首詩像一艘方舟，歷史濃縮成詩，它與兩岸三地印尼汶萊的漢語現代詩“不同”，這“不同”正是賣點。為什么擔心詩集賣不出？為什么一開始就打算用“廁紙多賣有特價”的方式賤賣？

我無意打折，出版社如何處理，是出版社的事。還有，除了贈送給幾位老友，我沒打算把詩集送給任何文壇大佬，包括報館編輯與大學教授。每人一律限購兩冊。地方銷售額：馬來西亞限100冊，新加坡限50冊，香港限30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