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慕安:駛過印象——小空間人生 | 中國報 China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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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舟慕安:駛過印象——小空間人生

    在我工作的地方,大約5至6公尺長度的空間,被劃分成四個大小相同的隔間。這麼小的空間,容納了一張治療床和一個左右或前后走動的物理治療師就滿了。偶爾滑動型小椅沒放好或擺得靠邊一點,就會絆到隔壁同事,或兩人剛好往同個方向走動,要擺正姿勢做些徒手治療,手肘或臀部不經意隔著布簾碰到,心裏頓時小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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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在這樣狹小得偶爾讓人覺得悶的空間裏,我收穫了許多故事。每具肉身都有故事,不管是后腰痛、五十肩、換菠蘿蓋或脊椎側彎,它們都順著故事線路生發及退場。

    “人生真的是沒有便!”某個雙邊膝蓋關節嚴重磨損,連醫生都想把她直接送進手術房的安娣說。不管妳自以為做了多少善事,還是在這個新村裏大家都公認妳是個沒得頂的老實人,到頭來很多事情妳真的是無能為力。

    我常在替她放熱敷時聽她說故事。她說她丈夫就是個憨厚傻子,以前自由戀愛時,還沒結婚就把自己每個月一半工資交給她保管,當時的她收錢收得莫名其妙,直到多年后逐漸習慣才變得理所當然。他口袋裏只要有一毛錢,我就會有一毛錢,有時我知道他要出門跟朋友喝茶,會偷偷把一些錢塞進長褲后面的口袋。做女人,總不能對人太刻薄。

    只是胰臟癌發現時已是末期。誰知道他會走得那麼快,一開始遇醫不淑就算了,后來知道沒得救了,孩子們還不敢告訴我。其實我和他怎麼會不知道,從醫生告訴我們說“很好了不用再來了”的那一刻起,我們心裏就瞭然了。


    我停下手上動作,走近她身邊拍拍肩膀,安娣妳別太難過。她說她明白,畢竟那位也走了兩年,但正因為他活著時所做的事、所說的話、所有付出與寬容是那麼美好且如今仍歷歷在目,才忍不住在某些說不清的時刻想起他,而覺得內心還存有感傷,抱著這份不願意,讓自己遺忘的心情再努力懷念。

    工作中難免接觸並治療癌癥患者,並不是直接治療潛在病因,而是幫助他們應付因癌癥而衍生的行動上的種種不便。

    上兩個星期透過另一個病人的口,知道某位在我們中心治療的癌癥患者過世了,當時除了微訝也很慶幸。我慶幸自己對她最后說的是鼓勵的話,是也許能在她逐漸失去意識、必須孤軍奮戰走那條路時,一盞小小的照明燈。

    我開始小心翼翼面對自己的每句話和舉動,發現他們即使微弱卻也飽含能力,在該發光時總傾盡全力。我想,我不僅僅是靠著這個職業幫助了給我機會的人們,更是被過去、現在以及無法預測遠近的將來的他們,給無限次拯救、無限次以故事供養我的世界。

    舟慕安——1993年生,祖籍福建南安。好逸惡勞,偏執任性。半素食者,偏瘦但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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