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郑泽相

说到John Hammond这位富二代制作人的辉煌生涯，一定得从他发掘的音乐人名单来看。从1930年代开始，他不停发掘各方人才。据说，他在开车时听到Count Basie充满魅力摇摆的音乐，而掉头开往数百英里外的Kansas City，因为Count Basie正在那里演出。他对好音乐的敏感解读能力惊人。爵士乐（爵士女伶Billie Holiday、大乐队班主Count Basie、英年早逝天才吉他手Charlie Christian、摇摆之王Benny Goodman、爵士钢琴家Teddy Wilson等）、蓝调（Stevie Ray Vaghaun、Big Joe Turner)、民谣（Pete Seeger、Bob Dylan、Leonard Cohen）、摇滚（Bruce Springsteen）、节奏蓝调（Aretha Franklin）的顶尖人才，他都有份发掘。

影响无数摇滚巨星的传奇人物，Delta Blues代表人物，传闻在十字交叉路口将灵魂授给魔鬼换来绝世技艺的Robert Johnson，生前录下区区二十多首作品，去世后被人淡忘。那些差点就在历史上失去的录音，机缘下因John Hammond的发掘与推崇重新出现，影响了包括The Beatles、 Rolling Stones、Eric Clapton、Led Zeppelin等一整个世代的摇滚巨星。

John Hammond出身华贵，也处在很有趣年代，那是商业电台初生的年代，也是商业录音的萌芽期；从小喜好音乐的他，在父辈的熏陶下，并不是去专研被认为是高尚的古典音乐，反而将目光聚焦在当时被认为不高雅的爵士乐。

他的耳朵听到好音乐时，并没有肤色分别，反而尽力推崇黑人乐手和歌者，尽力让他们在录音室发亮，在舞台上挥发魅力。他认为最有效的打破肤色藩篱的手法，就是透过好音乐，他也身体力行实现这个信念。

收音机里的旧时光

19岁时的Billie Holiday就是被John Hammond拉进录音室。同时在录音的有她敬仰的歌手Ethel Waters，也有传闻眼光犀利兼刻薄的Benny Goodman在场。不过，最令Billie Holiday心惊胆跳的，不只是这些前辈在场；反而是因为她必须对着当时刚研发而流行起来的麦克风唱歌。

年轻的她抱怨说，为什么得对着这个奇怪的东西唱？为什么我不能就像在歌厅里面开怀大唱？那个时代的好多歌手确实都害怕这个新发明，有时候制作人甚至就在麦克风放个灯罩来掩饰，让歌手可放松心情歌唱。

幸好Billie Holiday克服了心理障碍，掌握了麦克风技巧，甚至开创了新技巧：喃喃细语地跟麦克风调情；从此听众可坐在家里，就听到歌手近在咫尺，在耳边呢喃，歌手每个咬字，每次叹息，每个婉转听众都能深深感受。

跟她同时代的Bing Crosby、Frank Sinatra、Johnnie Ray则开创了另一个时代，这些歌手在当时被冠上Crooners的泛称。就像《Singing In The Rain》或《The Artist》电影所描述的，有声电影取代无声电影的那段历史；Billie Holiday的唱法也取代了大声公大声婆的唱法；Bessie Smith、Ethel Waters这些歌手淡入历史中，当时19岁胆怯的Billie Holiday没想到她开创了历史。

那把让人落泪的歌声

麦克风科技的发展是与爵士乐发展平行行进，当单方向麦克风如型号Shure 55发展出后，就成了爵士和摇滚歌手的喜好；甚至是后来John Kennedy和Fidel Castro等政治人物，在演说时喜好的麦克风。造型新颖经典的Shure 55，模仿了1937年拉风的Oldsmobile汽车镀钢车头的设计。

今天两岸三地那些假惺惺榜、HiFi发烧、59K金乱七八糟的爵士翻唱唱片封面都有漂亮的女生，抱着这个麦克风摆样子。说起来不好意思，我身边好多女歌手，都必备这个来上海爵士一番。不过说穿了，今天买到的那个不是当时的科技，只是最普通的Shure 58包上Shure 55的造型。不过看起来像就是王道了，不是吗？

当年，Billie Holiday更喜欢Shure 730B这已绝版的型号。这个型号的麦克风设计，是线条型Art Deco，容易控制不受背景噪音影响，可却是著名的脆弱，不过好像非常适合Billie Holiday这种沧桑沙哑的声线。所以这型号甚至在今天被冠上“The Billie Holiday Microphone”。

上回说到，村上春树有个短篇小说，叫《雨夜的Billie Holiday》，美国黑人大兵一次次来到酒吧要求聆听Billie Holiday，然后坐在角落哭。

那把歌声是在多少年前，在黑暗录音室里，在充满熔铁臭味的实验室，在公路上扭开收音机的时光里，在Tin Pan Alley叮叮当当敲出一首首旋律歌词的灵感里，碰撞一起，然后压制在一张张唱片里，运到遥远的日本。然后一个日本作家，写了这则故事，然后一个马来西亚读者读后，忍不住重听好久没听的Billie Holiday，应该是那首〈When You’re Smiling〉吧？我总觉得这样的机缘，好像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