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张崇牧

我患上“阅读完一本书之后茫然不知下一本该读什么”的怪病，如果上一本书是非常精彩的作品，那下一本书该是哪个类型的书，在寻觅过程中，会对我的阅读进度造成困扰。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给自己规划了一个阅读设定，那就是同时在两星期内，选择五本书并且同时进行。

朋友都觉得我是阅读狂人，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阅读。我的生活很简单，听古典音乐、看电影、阅读、烹饪、运动，剩余时间就是上班。但不阅读就去上班，我会惶恐，会觉得今天的脑子没装一些东西就到公司，会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丧尸，一整天下来肯定做不了什么事情。于是，晨读在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今天谈的张系国短篇小说《游子魂组曲》，就是我在过去两星期里，晨读的小说。

近几年，我一直找不回读小说的乐趣。百思不得其解中，在遇上张大春之后，才赫然发现我们有同样的感受——小说的传统腔调让人难受。什么是小说传统腔调？简单说明就是你开始阅读该小说的第一页，你就知道写这小说的家伙，正用传统叙述方式，娓娓道来一则头尾相呼应，情节铺陈非常实在的“写实小说”。面对这样的小说我常觉得气馁，因为我也会写这种东西，小说里的观点我也懂，小说人物的遭遇大概读到半途，你就可猜到结局。也因此，我渐渐远离小说，走进哲学、科普、经济与企管书籍里而不愿意游走在“虚构类”的阅读世界中，直到遇见张系国。

游子魂何处是原乡

这几年来，张系国没有新作。即使偶尔在报上读到他的作品，也是些生活散文。如果熟悉华文文学的读者，又热衷于科幻小说的话，你大概对张系国有一定的认识。

没错，张系国在80年代末，便开始专注在科幻小说创作，出版大量科幻小说。我对漫威或DC的电影深感兴趣，可惜对科幻小说兴趣缺缺。我想这大概跟我懒惰去想像科幻场景有关，反而喜欢在大荧幕上，看别人为我设计好的科幻画面。就因为对科幻小说带有这样的偏见，我一直没有接触张系国。直到几个月前，到图书馆游走寻找新“猎物”时，随手翻阅了这本《游子魂组曲》，读了几个段落，就决定把它带回家。

《游子魂组曲》是三十几年前的书，放在现在的阅读视界来看，它依然新颖，新颖得你几乎分辨不出里面的人性跟现在有什么差别？

那这本小说都写些什么？看到“游子”二字，你大概也可臆测到，小说的主角大部分都离开故乡，身在异国。没错，这是本讲述华人游学生、游子在异乡生活与他们所面对的困境。但更多的，其实是我们无时无刻都会遇到的“人性”问题。

技巧纯熟情欲逼人

不过，真让我对这本小说集感到敬佩的是，在12篇小说中，张系国用了12种小说技巧来展现现代小说的无限可能。好比倒叙手法讲述凶杀案，用书信拼出一个留学愤青，如何因为信仰、推广共产思想在美国被消失。较让我讶异的是张系国在情欲上的描写。那逼真充满意图的场景，那么直白也直指人心最纯粹的渴求。读完，掩卷，不由得赞叹不写科幻小说的张系国，在写文学小说的功力是那么高超。

《游子魂组曲》固然好看，但也仅仅止于好看。它有个矛盾，就是所有故事乍看似乎都展开了，读起来也很有深度，可读完后，并不像读其他与张系国同时期的小说家的作品那般，让人有继续探索下去的欲望。

将小说阖上，沉思片刻，我以为不是张系国的技艺不到家，而是作为小说家他的确掌握了所有的技巧，正因为他的娴熟和懂得如何开展小说的好处，甚至晓得了写小说的秘诀，这秘诀反而让他过度理性，以致小说让读者看起来是如此熟悉，却又那么远距离而产生陌生感。但我想，说不定这也是掌握小说技艺的张系国想要营造的“陌生”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