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交流文化，从2018年的网民互喷、彼此抬杠，进入2019年夸夸群的出现，进入彼此赞美、相互送花的温馨祥和时期。看不见、摸不到的网民，有点像神仙，神仙是什么来的？神仙长生不老，祂们会变形，懂法术，存在于虚空。网民也存在于虚空。

维基百科的定义是根据道教的说法：全真教认为“神”与“仙”不同义。“能识人者为神，能自识者为仙。”，就是说能够认知别人修为境界的，可称为神；能够自知自己修为境界的，可以称为仙。网友也有不同层次，有些聪明过人，知己知彼，那是“神”；有些十分自我，有自知之明而无他知的慧黠，那是“仙”。

换来冷竣眼神

与过去那种互怼、互呛的喷火群，2019年网路上熙来攘往的是互相称赞。神仙打架的2018年过去了，神仙送花的情况出现。在微信群组的“夸夸群”，严禁负面批评、讽刺、抬杠，甚至“哦”“嗯”“唔”都不许用，若有违反，即被踢出“夸夸群”。一个在北大清华的辩论议题“喷喷群和夸夸群哪个更好？”，在微博意外流布，想听直播的人数，几天内竟达1.7亿。反应之热烈，十分吓人。

夸夸群的成员，是甲说乙美丽，乙说甲笑容迷人，丙插播说甲和乙都美得像仙女，然后丙的回应是甲与乙的发型设计各有千秋，但都“美到不行”。当然还有丁戊己庚辛……先后出场，从大腿的修长扯到秀色可餐、气质高雅、眼镜时髦，就是一直在扯好听、顺耳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然这会比互不相让、“互喷烈火”好好，可整天说好话，天花乱坠胡诌乱道，没多少是真心话，难道不觉得累？

上网重看2006年4月发生在香港公车的事件，巴士阿叔因为讲手机嗓门较大，被另一搭客Elvis 拍肩叫他小声些，巴士阿叔的回应激烈：“你有压力，我也有压力，你做乜挑衅我呀？”是的，压力。压力是大陆网民互喷、互怼的根由；吊诡的是，压力也是网友互相捧场，神仙互相赠花的深层因素。

有没有人认真算过，从早上8点到晚上11点的15个小时内，你快乐兴奋、中和平静、郁闷不安三种情绪的光谱时段。我问一位实习护士说，她的答案令人吃惊：“我没办法想起来，谁夸过我。我耳朵听到的是医生、护士长的责备与警告，病人恫言要向院方投诉我。”另一位银行职员表示他麻木的、近乎无意识的应付着钞票与数据，“做对是应该的，一点疏忽换来的是上司冷竣的眼神，与嘴角下斜没喷出口的stupid 。”我和一个中五学生交谈，“爸妈指责我不够努力，老师说我不够专心勤力，赞扬？梦里都没出现过。”

网上射箭发炮

中国的庸众心态，爱热闹，爱看热闹，是“国民性”的一部份，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研读鲁迅与许寿裳两人的析论。一个爱起哄、喜欢热闹的民族，处身于网络时代，面对日常生活的巨大压力，就会选择在网上射箭发炮，杜撰一个假名，就可留言，吹水、开枪、调侃或者语言献花（花言巧语）以纾缓生活的挫败感与压力。愈是吹嘘，汽球愈来愈大，好看、紧张、刺激，可内容与实际相距愈远。

神仙吵架吵了好几年了，从这山到哪山，从云端到哪云端，而神仙互赞则方兴未艾。周金涛根据“ 康德拉季耶夫周期”（Kondratieff wave )理论，指2019到2020年是人类史上压力最大、最艰难的两年，据此我推测网上的神仙送花将会“嘉年华化”（carnivalized），大量的溢美之词将会出现，超乎今日你我之想像。各类emoji、图片、摇动的色彩、缤纷的光影将配合文字，游戏人间。汉语变化来到一个匪夷所思的阶段。天若怜我，请让我清醒的活着，有机会参与这场语言文字翻滚式的变革与更迭。感恩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