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活化：

壁畫，到底是促進當地旅遊、帶動商機的靈藥，還是已經氾濫的城巿塗鴉？一座城巿的美感和文化底蘊，真的需要壁畫來烘托嗎？

七年前，即2012年，立陶宛畫家爾納斯在檳城喬治市創作「喬治市魔鏡」壁畫系列，老牆上「姐弟共騎」壁畫深受國內外遊客喜愛，一夜暴紅成為打卡景點，並點燃大馬各地壁畫熱潮。7年過去了，這股風潮仍方興未艾，各城鎮一窩鋒趕壁畫熱潮，你有我也有，現在每個月還繼續出現新壁畫。

攝影人旅遊玩家王麗儐走遍全馬城鎮，有感現今壁畫確實太多，素質參差不齊，有的為地方增添色彩，有的和當地格格不入。她並不反對壁畫，也能埋解打卡拍照是現代人遊玩的樂趣，以攝影人角度來看，有些壁畫可以是有趣的攝影題材。但她覺得，壁畫應該與地方和人產生互動才有意思，比如是否與當地有連接性，能否通過壁畫講故事。另外，與其聘請外國畫家來畫，不如由當地人為自己家鄉作畫更有意義。

她舉例檳州武吉淡汶新村壁畫：村長40年前騎鐵馬的老照片、漁民捕魚、一代糖王許武安乘馬車，畫的都是當地人和故事，遊客來拍照打卡時，當地人可以為他們說故事，增進對該地歷史文化的瞭解。其他城鎮也有畫得好和有巧思的壁畫，然而就算大馬人多愛壁畫，也不得不承認壁畫已經多到氾濫，甚至令人出現審美疲勞，是時候想想新點子，讓外國遊客看到大馬人除了壁畫以外的創意。

搞懂一個時代非靠想像填充

壁畫並非不好，如烏魯冷岳社區文物館館長李成金所說，色彩鮮艷的壁畫，能夠為城巿增添年輕活力。公眾認為，壁畫是免費欣賞藝術的方式，多了新壁畫又多了可以拍照打卡的新景點，為生活增添樂趣。商家說從前老街殘舊沒有人來，現在翻新了有壁畫，吸引人流進來帶動商機，當然很好！可是也有人反映，小地方只有壁畫可以看，除了拍照以外，其他沒什麼好玩的，更糟的一些壁畫年久褪色失修，不但不美觀，還影響巿容。

美化城鎮、社區創活、老街重生是否需要畫壁畫，答案並不一定。2017年，雪州八丁燕帶新村12間老店屋頂塗上繽紛色彩，屋頂畫上八丁燕帶字眼及一隻大燕子，充滿藝術氣息，空拍鳥瞰非常壯觀，而且在谷歌衛星圖上也看得見，相當有創意。

可是，創意用得對也很重要。茨廠街鬼仔巷改造後以多幅壁畫還原街坊生活，掃壁畫旁二維碼會聽到一段聲音故事，坐在橋上的一對男女卿卿我我，背景是小河流水聲，妓女招呼客人：「哥哥仔，埋唻梳乎下啦！」一般打卡民眾或會覺得新奇有趣，但對熟悉吉隆坡歷史文化的人而言，卻難以接受。

「要說一個地方的故事，必須搞懂那個年代、語言、文化、穿著，當地有哪些行業等等，而不是靠想像植入錯誤的元素，這對當地社區不公平。」張吉安強調，以壁畫重現歷史並非不可，但若不在東西消失前設法把它保留下來，而是在消失後才用壁畫重現，此做法等於本末倒置。「將老街坊遷走，再把他們畫在牆壁上的意義何在？難道壁畫價值大過於真人？」

用壁畫打造主題公園式的景點，吸引遊客來拍照打卡，但在那之後，當地旅遊能否永續經營，以及壁畫長期維護和保存的問題都值得探討。風潮過去，壁畫褪色了，不喜歡可以塗掉，人文歷史一旦抹去，就再也無法回來。

創新戀舊喚起集體回憶

一座城巿吸引人去居住和旅遊，除了良好的硬體建設，文化底蘊也很重要，而文化底蘊來自於歷史和集體記憶。

「每個人對社區和城市都有各自的圖像和記憶，如果有一天，這個圖像被改變了，大家的記憶就會突然消失。鬼仔巷之所以引起反彈，是因為大家記憶中的圖像突然被改變。」UCSI大學建築與環境設計學院副主任張集強如是說。

老社區可以如何創活，要如何找到社區的文化內涵？張集強分享日本川越巿的例子。川越市老社區保存是由當地商人發起，他們主動找大學教授，尋求合作研究保鎮的方法，甚至向政府申請社區自治，成立委員會，所有事項都由社區共同規劃和決策。

擁有400年歷史的川越，最大吸引力是歷史氛圍，佈滿江戶時代建築的街道，以及百年老店傳統工藝和老味道，讓人們體驗東京已不復見的往日美好。社區委員會在推動觀光方面，照顧各種細節，除了制定規範保存建築物古蹟，甚至重新設計交通燈和車子停泊距離，以讓遊客可以拍到古蹟全貌。

秉著共存共榮的宗旨，不能只是旅遊業商販賺錢，而要全村都賺錢，川越餐廳商店販售的全是方圓15公里之內生產，讓當地人受惠。而且觀光不能給居民生活帶來困擾，環境物價都在控制之中。因為經過完整嚴肅的思辨和認真執行，川越社區在創造新的旅遊元素之時，很好地保留了舊有文化精髓。

張集強以川越巿為例提醒：「永續社區營造的目標，不會只是經營一條街道，把它變成旅遊景點而已，而是把這個地方變成大家持續認同的，讓後代也會喜歡這裡，願意在這裡生活。」

報導、攝影：譚絡瑜部分圖：互聯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