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的交际，大家都以母语交谈，我不认为这是大碍。除非参与交际，还有其他语言使用者，当然就得找个公约数！

刚从聚会回来，一场多数是阿拉伯人与西班牙人的聚餐会。如果你问我享受吗？一半一半，享受的一半是能吃好吃免费的，另一半较没那么享受的是，西班牙语和阿拉伯语的会话还不娴熟，未能交际会话。那么，会觉得阿拉伯人与西班牙人多数时间讲我不熟的语言，我会觉得他们“不可置信的失礼”吗？老实说，一点都没有。

最近，网络世界掀起一场事关语言使用的批斗风。事情源于一名律师在推特发文，呼吁华裔在友族在场时，应避免使用母语。否则，在律师看来是极失礼的行为。就因为“母语地位”受到质疑，就引起一连串风波。

首先，持平地说，律师这篇推特文的脉络是放在正式场合而言，其原文用语是“professional setting”可以为证。我们也必须承认，语言是传达思想与感情的工具。在这种正式场合，言者当然希望是做到听者耳中最少误解偏差，及最方便理解的效果。在这情况下，我们当然是要求最大公约数，在我们多元族群的国度，最直接的莫过于英文或马来文。罔顾这层绩效考虑，非得使用自身母语，又缺少翻译媒介，就真的是“不可置信的失礼”了！

但，是否有友族在场场合，我们就不能使用母语？这里也没有一套标准应对程序，一切还需看情况而定。

就拿我的工作环境而言，母语类别就有由西班牙语、加泰隆语、Euskadi语、英语、华语、淡米尔语、泰语。大家聚在一起共事，最大公约数当然是使用英语。但，由于英语并非多数人第一语言，有时甲同事要表达一个概念时显得吃力，或乙同事表示理解吃力时，我们能怎样？通常做法是先道歉，再以自身母语表达、解释，再由其他英语能力较高的另一方翻译，以完成整个言者表达到听者理解的过程。这是我们办公室的通例，这也是礼节。

我也是多语言使用者，计有华语、粤语、马来语（官方版）、丹州马来语、英语、泰语。大学时期，我班上出奇多来自丹州的马来同学，我们碰面交谈自然也是丹州马来话。若论丹州马来话与官方马来话，虽同属马来群岛语言，但其一致性是很低的，两者之间很难互通。

以一般普通马来话与印尼人交谈，都会比与丹州马来人交谈来得更方便。可能我们都认识到这一点，若有其他同学在场，我们还是用回官方版。

和华人同学讲话时的语言选择，则视乎马来同学有没有参与交谈。不过，我们在他们面前说华语，他们也没少见多怪。这些没少见多怪的，也就是基于一份理解、一份尊重。

私底下的交际，大家都以母语交谈，我不认为这是大碍。除非参与交际，还有其他语言使用者，当然就得找个公约数！

我到西班牙总部出差时，工作交接用的是英文。当然，总部同事和客户的英文能力，有高有低。有时我向客户以英语解释不来的，我会要求同事以西班牙语替我接洽，我在一旁听。久而久之，还不会说之前，已练就相当的听力。

缺少宽大的胸襟

以工具作为譬喻，当工具明显的不足以应付情况所需时，怎样才是理智的做法？怨天尤人？还是努力寻求替代及优化现有工具？如果给予绩效考量，相信多数人会选择后者。那么如果认同语言是传达思想与感情的工具，为何我们又不能等同视之？为何我们会有“母语受威胁”或“听不懂而感觉冒犯”的反应呢？

当人类想造通天巴别塔时，上帝变乱人类之间的语言，使巴别塔造塔计划沦于失败。这则圣经寓言，说明语言是人类分化的主因。语言作为表达工具，也有被拿来当作压迫他人的工具

关于这点，我深有切身经验。我就曾在一次“党争”里，被他人指责为非泰语使用者，非泰裔，所以不能胜任理事一职。在英美，纠正他人语音的习惯和嘲笑带有明显其他语群特色的英语腔调，也并不鲜见。讽刺的是，同为英语一系，英澳美各国腔调不尽相同，但都一致地都不愿与考克尼腔（Cockney accent）扯上关系！

再举一则较幽默的例子，拉屎（opps！不好意思，有点不雅），在英语里有两个词汇可供选择。一是源于拉丁文的defecate，另一个则是源于日耳曼语的shit。诸君不难发现，为何英语使用来爆粗的是shit，而非defecate。说到底，日耳曼族在中古世纪被视为贱下，而说拉丁文的都是贵族啊！贵族又怎么会爆粗呢？这些都是语言为分化工具的例子；问题是，我们只能这样任由语言分化我们吗？

目前以国情而言，从律师的发言，到网酸们以“捍卫母语”之名行霸凌之实的种种表现，我认为我们对于语言的视角，始终缺少宽大的胸襟。由语言开始，延伸到我们的思维与情绪反应，我们还能谈的、思考的还有许多。

语言是座迷宫，你从这里一方出发，你是懂得方向的；但你从那里一方过来，你或许就会迷了路，维特根斯坦如是说。所以，在语言迷宫里，我们又怎好意思囿于一方，而沾沾自喜、夜郎自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