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绘画煮饭唱唱歌，这些我都没问题的，但是“认人”这回事，对我来说就显得异常滑稽。也常给一起跟我看电视的孩子，带来不少喜剧效果。云：此人莫非张震是也？答曰：非也，此人乃彭于晏是也！

张震与彭于晏之间的差别有多大，我终究还是搞不清楚。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没说“那会不会可能是许冠文？”

幸好电影里那种在警局认人的情节，从未发生在我身上，不然真的会死得人多，而且都是枉死。

对于深一点或浅一点颜色就一眼看出来的人来说，怎会一对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布局，马上变得如此诡异离奇？久而久之，我家少爷就善意奉劝我，老爸，您老人家眼力不好使了，以后别在街上随便招呼人。其实，那样的尴尬也不过几次，可他就是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我有一天回家后告诉他：那位常常穿一套safari戴殖民地硬帽，好像就住在10楼的uncle死了，我看到楼下摆着殡仪，就特别跑上前看了一下照片。

孩子“嗯”了一声，继续他的电玩。几天后，他笑眯眯跟我说：你还想跟那位常常穿一套safari戴殖民地硬帽，好像就住在10楼的uncle说声再见吗？他现在就在楼下喂猫！

我一脸尴尬，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因为就在楼下还摆着殡仪的第二天，我从公园散步回来，绝没想到电梯门一打开，就是这位uncle坐着轮椅被照顾他的外劳推着出来，我的脸一时刷成青白，以为他回魂回早了。那外劳倒是认得我：Uncle are you okay？

或许就因为从小不善于辨别五官认人，日子久了，也就想出一套模模糊糊的对白：“啊，记得记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在那里对吗？”“哦记得啊，你太太还好吗？”有时能过关，幸运的话还能套出对方的身分，但不幸的时候，说了老半天还是认错人。因此，至今还不敢贸然进行自画像，就生怕画出来不像自己，真的会像许冠文。

有生以来认人最顺利的一次，或许就是12岁寻找生母那一回。千辛万苦找了好几年，每次地址都是错的，唯有那么一次，得到的信息对了，地址也找对了。

那是老房子，我摸黑上楼梯，一个转角，就看到一位中年妇女在窗口旁，好像在包饺子。她看见是我，也就看了一眼，并不意外，声音居然还十分平淡地说：“你知道我是谁了吗？”说真的，我那时好像认得又好像认不得，但我想想她刚说的那句话，应该就是她了吧？

只是一切都没有在我想像之内，至少《苦儿流浪记》里胡蝶一看到萧芳芳，就两人抱个你死我活的。但是她没有，她只淡淡再说了一句：“进去里面找把椅子坐一会吧，坐一会儿就好，不然回去又打你了。”

那时候，我才肯定自己没认错人，我人生第一次向一个陌生的女人叫了一声“妈”，然后就真乖乖的到那房里，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