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蒙

在大都會的人海中，沒有人會多看他一眼，像他這種露宿街頭的流浪漢，處處可見。大都會衣著光鮮的時髦男女，與他迎面碰頭時，往往還會皺著眉頭掩著鼻子避開他，因為他臭得像垃圾堆，更酒氣薰天。他時時想，酒還真是偉大的發明，要不然他如何活下去？

他一頭長長虯結的亂髮，整個五官都被亂七八糟的鬍子掩蓋，沒有人會猜到宇山以前是個人人稱讚的英俊男子。他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廉價的酒精令他時時如夢游中，他也是這樣才活得下去。他還怨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自殺。

這天下午熱帶暴雨令四周模糊一片，他在鬧市奔跑找地方避雨，跑到一個大廈寬廣的台階，等他發現自己身在何處時，不禁一呆，這是他最不願意到的地方，但雨更大了，他只好留下。旁邊有幾個乞丐，掩著鼻子嘟噥臭死了，卻不敢趕他走，因為一眼看去宇山就是個高大的男人。宇山靠在牆角閉目假寢，聽到旁邊那幾個乞丐高談闊論，顯然是說對面一座建造中的大廈。

乞丐說：“三年前它還是一座五層樓的老式公寓，建築商要收購改建，有人願意賣，也有人不肯，到底是住了多年的家。但一晚大火，有人傷有人死，最後剩下的住戶也不得不賣給建築商搬走。”一個乞丐說：“這些人倒霉咯，多半是老建築電線走火。”另一個乞丐哼一聲：“不是天災，是人禍，火災不是電線走火，是有人故意縱火。”一個說：“不會有人這麼黑心吧？”頭一個大聲說：“是我親眼看到的！三年前那一晚，我恰巧也在這間大廈門外的行人道過夜，親眼看到午夜有人匆匆進去，提著汽油，不一會更匆匆跑出來，即刻跳上車走了。沒幾分鐘，我就看到公寓起火了。這些人不知放了什麼，大火燒得很厲害，大門也起火，逃生的人都是從窗口跳出來的，都是比較低層的住戶。”他歎息：“幸好那時許多住在公寓的人，都把單位賣給建築商了。之前已經找了許多流氓來搗蛋，他們不得不搬。”

宇山在乞丐說到一半時，就睜開眼睛仔細聽，越聽越激動，全身顫抖，最後他忍不住用嘶啞的聲音問：“老兄，你真的親眼看到有人放火？”一邊把酒瓶遞給說話的乞丐。老乞丐大聲說：“這樣的事，我為什麼要說謊？我真的親眼看到。”這時宇山嗖一聲站起身，他雙拳緊握，他心中大聲吶喊：我要報仇！我要報仇！血債血償！

雨還在下，宇山衝到馬路，一邊奔跑一邊大聲啊啊地叫，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天還沒有亮，他就出現在一座墳場。他坐了約一個鐘頭，整理思緒，有了一個目標與計劃。

他在街頭找到廉宜的理髮匠，令頭臉煥然一新，鏡中出現一個英俊男子，只是憔悴了些。他站在當鋪前，手中捏著一枚金戒指，這是他的婚戒。他吸一口氣，進去把戒指生當。然後他到廉價商場買了兩套衣褲，最便宜的皮鞋。他投宿一間廉價旅店，把自己好好的沖洗一番，再好好睡一覺。第二天早上，他換上還算光鮮的衣服，搭上輕快鐵直奔城外，來到一間規模相當大的機械工廠，守門員還是舊人，認出他，大家還交換幾句緬甸話問好。宇山要找老闆，剛好老闆就到了。宇山以前是這裡的機械工程師，任勞任怨，老闆最喜歡這樣的手下，三言兩語就談妥，宇山明天就上班。老闆也是厲害人，看得出失蹤三年的宇山手頭緊迫，自動掏出幾百令吉給他：“薪水裡扣。”

宇山開始過著正常的日子與生活，以前他糟蹋自己是因為對生命無望，現在他有了活下去的目標。他告訴自己要好好活著。他過著健康的生活，勤勞地鍛煉身體，還上拳館練身手，他以前在大學時就時常打非法拳賽賺生活費。

在機械廠裡有一位美麗溫柔的好女子李芳，對他很有好感，職位上還算是他的上司。宇山不是柳下惠，雖然他一直以為自己心如止水了，但感情還是會起波瀾，只是他強迫自己郎心如鐵，不想連累李芳。

宇山時常到鬧市金融區遛達，與一間商業大廈的守衛交談，剛好守衛也是緬甸外勞，對宇山有他鄉遇故知的歡喜，對宇山的套話一點都不懷疑。宇山實在是個精明能幹的男子，他仔細盤算好了。這時離他脫離流浪生涯剛好快一年了。

又是一個雨夜，一名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從夜店出來，他的汽車停在附近的小巷，這一天是他的司機休假日，所以他晚上出來就自己駕車。男子到了小巷口時，一名打著雨傘的男人剛好從小巷出來，與他迎面相對。這個男人的黑色雨傘很大，他又拿得很低遮著一切，不一會，打雨傘的男人繼續快步向前走，過了對街，衣著華貴的男子倒在地上，血很快流出，鮮紅的血幾乎是馬上被雨水水沖淡了。他動也不動，明顯是死了。因為雨一直下著，夜已深，到了天亮才有人發現他倒在街頭氣絕了。警車呼嘯而來。

老麥與小雷接辦此案。警探很快查悉死者何國明來頭不小，倒不是因為他是小有名氣的建築商，而是他從前與現在都是黑社會的大佬，做過不少恃強凌弱傷天害理的壞事，有不少打手聽他使喚，沒想到他倒斃街頭死於非命。何國明身上的錢包與名貴手錶都不見了，但小雷卻不以為這是搶劫，因為何國明身中那一刀顯然是毫無防備下被刺的。街道有防範罪案錄影，但是只看到一個手持大雨傘的男人行兇，走了幾步再回來取走何國明的錢包與手錶，故佈疑陣。他顯然是特意不讓鏡頭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小雷認為這就不是隨意造案，是有備而來的蓄意尋仇。

小雷也打聽到何國明生前作惡多端，死不足惜。但小雷是警務人員，不能容許私刑報仇，視法律為無物。小雷繼續搜尋證據，在附近的街道錄影中發現兇手走向輕快鐵站，終於在輕快鐵站的監視錄影中，看到持大雨傘男子的容貌，一個稱得上英俊高大的男子－－宇山。

壞人死了落力抓兇手

抓到兇手迅速破案，小雷審訊宇山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剛好顏凡請吃飯，他向顏凡說：“兇手宇山是從鄰國來的，他的妻子是本國人，他也有一名姑母很久前嫁到這裡，他住的公寓就是姑母留給他的。三年前建築商何國明收購這座老公寓，要另行改建卅八層商業大廈與公寓樓宇，有人願意出讓搬走，也有人拒絕，比如宇山。一晚公寓神秘大火，燒死不少房客，包括宇山的妻子與五歲兒子和老姑母。”顏凡淡淡說：“不用說，這是建築商的骯髒手段。”小雷沉重地點頭，繼續說：“宇山爽快承認，他說自己不怕死，早預了，因為他報了殺妻殺子大仇。他諷刺我：三年前我一家三口慘死，還有很多房客死於非命，不見得你們這樣迅速破案，一個滿手血腥的壞人死了，你們就這樣落力抓兇手。我無言以對。”老麥望著顏凡說：“唉，這叫逼虎跳牆，老虎有冤無處訴。”顏凡微笑：“你們辦不了的事，就由我來吧。”

顏凡很容易找到李芳，李芳一口答應為宇山出面，由顏凡幕後協助，為宇山找了最貴最好的罪案辯護律師。關鍵性的街頭錄影帶卻在罪證檔案組裡神秘失蹤，宇山無需上法庭，立即獲釋。李芳等候迎接他，兩人緊緊擁抱。

小雷很高興，他不解說：“顏凡，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找李芳出面呀！”老麥笑說：“顏凡是要為宇山做媒人，讓不快樂的人獲得幸福快樂。”顏凡笑說：“宇山理應再有幸福的新生活，有一個新的美滿家庭。現在他會感動，願意接受李芳的愛。”

顏凡為宇山做的還不只這些，由王叔在江湖放話，不准何國明的家屬與爪牙動宇山一根毫毛，更迫他們拿出賠償金，由顏凡轉交給李芳：“讓宇山重新快樂。”李芳含笑說：“他會的，因為我懷孕了，他高興得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