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来到世间就有机会走路，黄金龙3岁得了小儿麻痹症后，就阻断了他大步朝前走的机会，可他从未向命运认输，一直努力地让乐观跑在悲观前方，用三十年岁月练就的藤编手艺，编出你我都到不了的人生编程。他编织的其中一个藤篮作品，正是以国际知名保育专家珍古德博士（Dr. Jane Goodall）为名。

采访后，独自在吉隆坡手工艺品中心（Kuala Lumpur Craft Complex）举行的手工艺展慢慢逛、细细看，正当忙着探索来自全国各地的精彩手工艺品，眼花缭乱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我自然而然往声音来的方向探头望一望，那不就是黄金龙吗？他跟他的另一个朋友各自推着自己的轮椅，在会场上自在地移动着，他见着了我，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当下脑海里浮现的并不是短时间内再见的奇妙，而是那一阵笑声，令人想起才不过一刻钟前，他不就正在跟我们讨论着快乐与悲伤这件事……

作为一个身障者可以有千百种伤心的理由，但是，快乐起来的理由只要有一个就足矣，那就是要坚强活下去，万万不能败给命运的安排。为此，他把悲伤放在他人看不见的身后，让快乐一直走在前方。

现年62岁的他，自3岁那年得了小儿麻痹症而不良于行，成年后必须靠轮椅代步之后，他用上近一甲子时间向他人证明，他有能力让自己好好活着，同时也能让家人活得好好。

他的人生路走到今时今日，全靠的是前行的勇气和快乐的底气，这也是为何他在会场上的那一抹欢快笑声，令人若有所思、所想，有人是我笔写我心，而他是我口说我心，言行绝对是一致的。

为珍古德编藤篮

在这之前，在会展其中一个偌大的A展场与黄金龙会面，环顾四周，此展场里头的参展单位以全马的藤制品为主，而他是其中一个摊主。

见到他时，他正坐在藤椅上埋首于编织，道明身分和来意，再追问之下，方知道他在编织的正是“Jane”（珍）的藤篮，这个“珍”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逾50年来与黑猩猩打交道且享誉全球的保育专家珍古德博士。

这款藤篮是通过Earth Heir委托他而做的，前者是一家致力于推动各类手工艺的本土社会企业，此次安排这个见面机会的，正是该公司的联合创办人黄晓情。

当我向他提起这是以珍古德为名的藤篮时，他坦言：“我不懂谁是珍，有机会可以认识她一下。”听罢，我莞尔一笑，于是，拿出手机从网络中找出珍古德博士与猩猩在一起的照片给他过目。

“哦，这就是她呀……”他挺认真地看了再看，随之，便说起了这个藤篮作品的一些想法和手法。

“当初，他们要我制作一个样品时，提出了外形简洁但与众不同的要求，而这个藤篮的特别之处在于款式和模型，同时把波浪形、四方形和圆形融在同一个篮子里，手把用的是经过加工的藤。”

这就是他获得生意的方式，“许多顾客有需要藤织品时，都会打电话过来找我，他们也看到我的情况。”

看着他以熟练的编织手法，细心地编制着纵横交错的藤条，那一双显然走过年深月久的手，却一点都不失俐落，这是他耗上三十年换回来的一技之长，并且撑起了他此生全部的生活，如今也算是撑过来了。

不上色自然最美

跟大部分人一样，在遇见这门手艺之前，黄金龙不讳言，曾经有过一段前途茫茫看不到将来的困境。尤其结婚生子后，他有感自己的责任大了，钱也开始不够用，于是萌生自个开门做生意的念头。

他在此前于增江一间家庭式制藤处学来的藤编织基础手法，成了他全然投身藤艺编织这个行业的最大“固定资产”，他的家后来也成了他最重要的“生产基地”，“当初是跟朋友合股，算起来，也做了三十年了。”

他自言自己尚算幸运，“在数个朋友顾客的支持下，获得了开始发展的机会。”草创时期，他必须克服的其中一个环节是编织的技巧，“那就是你要怎样绑得快、如何做得美观，还要训练让手在编织时保持稳定。”

除了手艺的精进，如何说服他人把生意交给一个身有障碍的人，才是他最大挑战。他未曾忘记有个顾客曾经质疑他的能力，问他：“假如帮你订货，你的情况是这样子，你要如何把货搬过来给我呢？”

当时，他不假思索回答对方：“我不怕，最怕你不订货，你订了货，一切就不是有问题。”这句话给了对方信心与信任，“最后，我用三轮摩哆把货载给他，共有四、五个藤织品，他看到时，眼睛都睁大了。”结果，对方成了他的长期客户。

这不就是人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劣境有多大，生存能力就有多强，为了让生意陆续有来，只要探知哪里有做藤的工厂和卖藤的商店，他都亲自上门跑一趟，登门造访，洽谈交易。

“有了目标，找到地址，然后就找上门，再询问老板是谁。”他忆述：“那个年头的藤织品还满流行的，很多人都需要这些藤织品。”他也没有忘记应因市场的需求，而不时做改变，“看市场流行什么就做什么啊！”

看看围绕着他的那些结实耐用，光洁美观的藤织品，他笑着说道：“这些藤呀，你想放什么就可以放什么。”但见他的藤织品皆维持藤的原色，“我比较喜欢大自然的东西，所以都不上色，这就是自然的美。”天下所有美都因为真，他深懂自然美能掏心，亦最淘心。

脚不宜行但手能编梦

靠着藤织这门手艺，黄金龙把两个孩子养大，“现在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两人都自力更生了。”在聊访的过程发现到，那些我们眼里的困难对他而言，或许都不难，因为他从小就学会了面对。

他最常面对别人的提问是“你的脚不能走路？”，他学会了用一种豁达的语气来回应，“我从小到现在还没走过路，那是因为我懒惰，学不会走路。从小就面对这样的生活，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它来了，就一定要去面对它呀！”也有人问过他：“你的脚这样，你不会伤心吗？”他说道：“我当然也会有伤心，但我都会把悲伤放在背后。快乐也一天，伤心也一天，那为何不选择快乐呢？”

一路上，他真正面对的一个难关，便是二十多岁开始要去找工作之时，他没有车子和摩哆，连轮椅也没有，“不知道要怎样出门。”于是，他就靠自己摸索自制出一架三轮脚车，并用它来代步，才能出外找工作。

从陷入人生困境到自行创业再步入稳定期，“每样东西（关卡）都通过了，困难解决了，孩子也大了，如今就是我要的轻松时刻了。”

他正享受着他的编织人生，这些天，他一如既往骑着他的摩哆往返家里和会场之间，“在这里，也会跟同行分享我的手艺，不懂的也可以询问他们，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呀！”平时，他也开班教学，“学生都是安娣。”

用藤编织的人生让他从困境中完全解脱出来，同时也让其母亲放下心头大石，“以前妈妈常常在想，我这个残障儿子将来会怎么办，她也帮不到我。”如今，他不只是把自己照顾好，也照顾到家人，他也为其残障人起到了激励作用。

说再见以前，他说了这一番话，“人生有酸甜苦辣，但我们想要的是开心比较多，所以，一直都在为自己创造正面、积极的愉悦生活，没有必要把它弄到悲伤无比。”我记住了，你呢？

特约：子若
摄影：李玉珍
部分图：Earth Heir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