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日本留学，半工读，穷的日子三餐三日九顿，都是同样的一片咸鱼，一有钱就大吃特吃。寿司是最贵的，最初只选其中价贱的Maguro，深红颜色。香港人至今还是瞧不起，但真正在日本海捕捉的“真鲔”，比近年来从印度或西班牙运来的鲔鱼鱼肚Toro还要有味道，时而用酱油腌几个小时，切片上桌，是高级食品。和日本人谈吃刺身，如果你说很欣赏Maguro，他们会肃然起敬。

其实Toro太油太腻，还比不上“缟鰺”。此鱼价廉物美，但并非太多人懂得吃。日本人吃鱼要切得整齐漂亮，把肚边最肥美的鱼油膏也扔掉，我吩咐师傅刮了那层Toro肥膏，用火枪略略一烧，美味之极。

鲣鱼也能生吃，不过一定要把皮和肚子部分用火烧一烧，曾看到中国人就那么生杀来吃，有点恐怖，因为鲣鱼的皮和肚都有寄生虫，尤其腹部，寄生虫长大了成为一粒粒的黄疮，不烧是不行的。鲣鱼晒干后硬得像木头，我们俗称为木鱼，木鱼刮出来的丝可煮汤或放在豆腐上面，一淋酱油，好像会动。

吃鱼生已是香港人生活的一部分，对它很熟悉，其他的鱼就不赘述，说些在留学时代尝到稀奇古怪的。

在北海道有种叫“八角”的，鱼身真是呈八角形，八条凸起来的鳞骨，不看到也不相信，此鱼剥皮后片成刺身，肉虽不多，但甚甜美。同在北海道的有种石头鱼，名字叫Goko，一生贴在岩石上，一动不动，骨头退化，只剩软骨，斩成块状煮面豉汤，口感和味道都好。

样子奇丑的有称为“虎鱼”的Okose，传说猎师上山，必带此鱼在身上，因为山中有妖怪，称为丑女的山神，当遇到她，就把虎鱼干拿出来。发现有比自己更丑的，大喜，就放过猎师不去吃他。现实生活中，把虎鱼切成刺身，有阵淡淡的幽香。

说到丑，石头鱼也够厉害，初到日本时在新宿的料亭外，用铁钩吊着一条，有半个人高。因为它全身软骨，离了水面后，肉的重量会把胆压破，整条鱼就要扔掉了。石头鱼分七个部分，一、肝，可生吃或煮熟来吃；二、鱼翅；三、卵巢；四、柳肉（包括面颊）；五、胃；六、鳃；七、皮。

叫为Manbo的是“翻车鱼”，英文Sunfish，名副其实像太阳一样圆。尾部有两片巨翼，皮厚肉少，翻车鱼刺身呈雪白色，有很独特的味道，吃惯了觉得不错，也可用面豉煮之，皮则是浸醋来吃。

谈回形状较正常的鱼，三文鱼日人叫“鲑”，分为白鲑、红鲑和姬鲑，至今在河流中还能见到鲑鱼由海中游入产卵，但这时已变形，下颚上翘，狰狞可怕，没人敢去吃它，除了灰熊。

三文鱼寄生虫多

日人早知三文鱼寄生虫多，绝不生吃，多数用盐腌渍，切片烧之或煮之，就是我穷时的主要食物。一拿到薪水就吃三文鱼子Ikura，新鲜的绝不死咸，是天下美味。但很少能尝到精子，只在新潟县做的“村上宴”中吃过一次，包括三文鱼头软骨，叫为“冰头”，用醋腌之，还有盐渍的胃和肠。

三文鱼的肚边，称为Harasu。从前切完扔掉，当今也一袋袋地卖，最肥腻，味又甘美，高级寿司铺也会烧给你吃。从筑地鱼市买回来，不下油，就那么煎一煎。

和鲑鱼一样游回溪中产卵的有夏天最清甜好吃的“鲇”，台湾人称之为香鱼。说也奇怪，活生生的鱼用手一抓，在鼻上一闻，绝无鱼腥，还嗅到一股像青瓜的味道呢！

鲇鱼一般是烧来吃，相信大家都试过，稀有的是它的肠和肝用面酱腌制，称为Uruka，那股苦味，非常过瘾。讲到内脏，香港人最大误会的是把鱼子叫为蟹子，那种爽爽脆脆的口感，产生于飞鱼。另外一块块很硬的日人叫为“数之子”，那是“鱼束”鱼的卵。

鱼子最著名的是乌鱼，又称“鲻”或“鰡”的，分淡水和咸水。海鱼较大，才能制造乌鱼子Karasumi，日人称之为“唐墨”，样子像唐朝时进口到日本的墨条。后来传到台湾，被他们发扬光大，一般人还以为是台湾先学会吃乌鱼子呢！吃过最珍贵的鱼子，就是河豚的，那是用盐腌制，经过三年才能解毒的下酒菜，没特别之处，一味是咸。

河豚当然不可不谈，先是用肉来煮汤，那种甜美，一吃上瘾。奇妙的是，冷了也不腥。吃刺身的话，第一次觉得肉甚硬，没什么吃头，但到了第二第三回，细嚼之下，满口甜蜜的津液，才知道为什么要拼死去吃！

罪过、罪过，也试了鲸鱼，它一身是宝，皮下脂肪叫贝根，因像肥猪肉。小肠叫百寻，胃叫丁字，肾叫豆脏，还有乳房也能吃，但尾部的肉最美，不比TORO差，才知日人为何那么痴爱。

在日本还吃过数不尽的鱼类，生吃固佳，但用清酒和酱油来煮，并不逊香港人的蒸鱼，尤其是那尾叫为KINKI的“喜知次”，皮下一层肥油，百食不厌。还有数不清的鱼，不一一枚举。留学之后，我又到各国流浪，一方面又为拍戏工作，到海外吃鱼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