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 | 中國報 China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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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故乡

    彭晓芬 马来亚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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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刻,我用尽力气仰望天空,不让眼泪肆无忌惮地划过脸上,可最终我还是输了。我们永远都是时间与命运的手下败将。

    时间霸道地拆散了我们,从不请示我们去留的意愿,也只有在命运面前才懂人有多脆弱,阻止不了谁离开我。

    “外公、外婆、姑太、五姨、二表姐、表姐夫。。。你们好!”回忆居然自作主张地回放着若干年前的画面。

    这里是我的故乡,外公的家。此时此刻真是热闹极了,可谓“人才挤挤”啊!每每回到故乡,总离不开的事情有三:外公的口头禅——吃饱了吗、外婆的回应——乖、和亲戚们的嘘寒问暖。眼盲不允许我准确的称呼每一位亲戚,因此我经常面带微笑地与他们四目交流就得了。

    虽然回桑梓只需一小时零十分,对我而言却像过了一个秋天,这般漫长。

    一路上,我不言不语,更从不用手机,否则只会倍增痛苦。有一次,我听说咀嚼糖果能够舒缓我的症状,便在出发前吃了颗薄荷糖,谁知感觉更糟!我不断地打嗝,努力地强抑着它。

    在抵达目的地的那一秒,我夺门而入,直奔洗手间。过后,我犹如死而复生,感觉好极了。家里没人懂我,他们都很享受“游车河”,从不理解晕车的痛苦。

    外公的家很大、很大、很大。。。即使如此,每当逢年过节或家庭聚餐时却总是能被挤满。外公育有十名子女,粗略估计孙子更是有二十五名之多,曾孙也“年”益增加。

    若所有舅舅阿姨和已婚的孙子们携眷到场,可把外公家的空间都占满,就连一颗灰尘也无落脚之处。因此,许多亲戚都选择到院子聊聊天、吹吹风。

    在院子不仅能乘凉,还有阵阵扑鼻的香味儿,甜甜的香味弥漫在外公家前。这是因为屋外有棵芒果树,芒果树散发着浓郁香醇的味道,吃起来更有一种酒味儿。

    我上网一搜,原来这种芒果被称为“椰香芒”。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地方。幼时我常常嚷着要留宿外公家,不愿回吉隆坡,一心想着和表兄弟姐妹们玩耍。

    外公有位姐姐,我们晚辈都称她为姑太。每次她到外公家与我们叙旧时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我们便会自动涌上去,等着她派发玩具给我们。

    她是外公那年代唯一受西方教育长大的长辈,一口流利的英语让我自叹不如。拿了玩具后,我们便开开心心地到屋外玩耍。躲迷藏、藏鞋子、木头人、捉捉都是大家熟悉的游戏,可是有两项“游戏”不是一般小孩胆敢玩的。

    哥哥、表哥和我会到神龛点燃线香到屋外的芒果树下大开杀戒,烧灼大红蚂蚁,参与这项“游戏”就得冒着被红蚂蚁咬伤的风险,皮肤可是会
    又红肿又刺痛的呢。

    过后,我们便进行第二项“游戏”,那就是到邻居屋外挑衅被拴住的狗狗。经过那一天,我们知错了。我们先是大摇大摆地走到狗儿面前,作势要攻击它们。然后,狗儿果真被惹怒了,可它们除了吠也没辙了,毕竟被拴着了。

    我们“不屈不饶”地招惹狗狗。瞬间,其中一只狗儿的锁链松脱了,它跑向我们!我们随即以光速逃离现场,逃回外公家以保性命!

    可是,我跌倒了!

    生死关头让我看见在院子乘凉的外公立马出来吆喝那只狗。

    我得救了,多得外公在场。

    当时若它再往前两步,我就离死亡更近两步。

    如今回想起当时的我们真不知天高地厚,顽皮极了。

    随后,我便走进屋子里去了。我总会看见外婆悠哉地看着电视剧或是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小声地念佛、诵经。

    她是典型的贤妻。

    她在十六岁便嫁给了外公,俯首养育了六名女儿,四名儿子。我从未看过外公外婆起口角,他俩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相敬如宾的模范夫妻。

    他们也总是形影不离的。

    或许,恩爱也是一种痛苦,当她离开时,他难以释怀。

    当外公看见蝴蝶时,会和它说话、谈心。他深信蝴蝶就是她。日复一日,外公的相思病愈发严重。我们很担心外公的情况,他忘了关瓦斯炉,忘了正在煮烧水,忘了已经吃过饭。。。

    他记得越少事情,我们就必须记得越多。可是,每次我们回家乡,他始终记得问我们“吃饱了吗?”不同的是,他会问上好几次。

    二零一六年,十一月,他走了。

    我清楚记得妈妈接到噩耗的那刻,哽咽地对我们说了一句很锥心的话“外公跟外婆走了。”他走了。他不必再找寻着蝴蝶的身影了,不必再看着神台上那串佛珠喃喃自语了,再也不必了。

    今天,我们一家人回到了家乡。这一次,我并没有因为晕车而吐了,反倒是有种液体不知为何想要夺眶而出。

    看着眼前的黑白照,我的思绪有点凌乱。其实,我和外公之间的回忆并不多。我只知道他钟爱打麻将,为了麻将可以废寝忘食。我只记得他为我吓跑了那只狗。

    最后,我只懂他很疼爱他的子孙们。仅此。

    亲朋戚友们神情哀伤地慰问着舅舅和阿姨们。而我点燃线香后,便到一旁坐着。我坐在靠近芒果树下的位子,细细观察那些大红蚂蚁。

    我想跟它们说“对不起”,因为我伤害了它们的祖宗,当年我可是灼死了很多大红蚂蚁。今天,我总算理解蚂蚁们的心情了。乍看之下,蚂蚁的数量明显少了许多,看来它们和我们一样,一个个长辈都不辞而别。

    如今回家乡的感觉很不一样,真的很不一样。人来齐了也没法将屋子挤满。

    可是,真的是人都到齐了吗?不齐,一点都不齐。他们都不在了。

    我看着邻居家门外的小狗屋,若有所思。

    狗屋里面是空的。

    我把视线移回灵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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