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游自在】流動雜貨車 沿山買賣人情在
黄敬兴不只是在乡镇上开杂货店,也开流动杂货车,他挑的不是平常路线,选的也不是一般顾客。他天天向中央山脉的深山野林出发,进入原住民村落聚集地,向村民兜售生活杂货,哪怕路途长远而巅簸,雨季还可能遇上树倒泥崩,却无阻于他年年向十数个村落报到,把数十年过成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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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的星期日,无风亦无雨,我随着大马关怀原住民协会的“支援原住民4.0”车队,前进彭亨与霹雳州3个原住民村落,他们要给村民们送米、送衣、送文具,兼且送暖去。
从吉隆坡往金马仑方向一路奔驰,直到顺着弯曲山路向山前进,从柏油路走到沙石路,再进入竹林大树掩蔽的羊肠小径。
人与车置身在时而见蓝、时而不见天的蒂迪旺沙山脉(Banjaran Titiwangsa)森林里,走过有时直上直下、有时巅来簸去的路。
同场加映,车窗外绵延不绝的陌生风景线,令人有一种错过就是过错的感觉。于是,时刻打起比十二分还多的精神,把它们牢牢记住。
原以为此趟纯粹为原住民而去,没想到,当一行人抵达位于霹雳与彭亨边界一个原住民村落Kampung Ampangan Woh时,村与村之间早停放一辆白色货车。
在大马关怀原住民协会发起人之一林顺辉的通传下,我带着好奇心快速趋前探个究竟,把头探进货车里,仔细地看了一下,里头装满了琳琅满目的杂货。
有吃的喝的用的,还有家居日用品,亦有厨房用具,有主食也有零食,俨如一家杂货铺,只不过,这杂货铺会流动罢了。
当天,村里来了好些人,不论男人女人、年长年少的,全都兴奋地围着货车,慢慢地物色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有人买了汽水、有人买了零食,也有人买电话充值卡。
但见货车主人与其太太忙于应对,货车主人是今年55岁的黄敬兴,来自通往度假胜地金马仑高原主要入口之一的霹雳州打巴(Tapah)。
他除了在打巴经营一家杂货实体店,同时也经营这辆流动杂货车。
这辆流动杂货车所走的路线与众有别,他每天都驾着杂货车从打巴前往金马仑冷力(Ringlet)一带的原住民村落,向原住民贩卖他们所需的生活杂货。
“不同时期、不同时段,进入不同的原住民村落。”
对那些曾经走过的原住民村落道路,于他如同返家的路那样熟悉,他随即如数家珍般讲起熟悉的原住民村落故事。
穿梭11村落下午进山九时返
据黄敬兴透露,在两州的边界线一带,从五公里到八公里都聚集好多个原住民村落,有的近在路旁,有的则深入20公里的偏僻林内。
他通常选择在七公里和八公里之间的村落做生意,“再高的村落就不敢去了,有的路很狭小且倾斜,一个不小心的话,分分钟可能掉入山谷,也听闻过有些路段只能驾摩哆进去。”
他声称,没有必要用命去搏,钱够用就好了。他也强调,走不了那么多,“若然每个村落都到的话,挺辛苦的。”
他披露,以前一天可以穿梭在15个村落之间,“现在不行了,最多只能穿梭11个村落。”通常,每抵达一个村落,他都会逗留大约半小时后才离开,继续前进另一村。
至于原住民都会买些什么,他接着说:“米呀、油呀、糖呀、咸鱼呀、江鱼仔呀,还有方便且易煮的快熟面,他们再佐以自己种植或在林里采摘的青菜。”
他天天都必须驾着货车穿山过林,方能抵达原住民村,可是,他能到的尽头却未必是原住民住得最远地方,有的村民还要走上一段甚远的路,才能买到杂货。
他以一个偏远村落为例,“据说,那个村里有五六间村屋,村民必须徒步走过一段山路,耗一个半小时,才能出来跟我买东西,办完货以后,再花一个半小时步行回去。”
当城里的我们在懊恼不知挑选哪间便利店光顾时,同一片土地上,却有人需要长途跋涉才能做到同一件事。
为了固定到原住民村报到,他的日常过得很规律,“早上在店里顾货、补货、上货,下午两点多就会上山进村,直到晚上九点多才下山回打巴。”天暗,路不危险吗?“雨季会发生树倒或泥崩情况,若是遇到这种状况,就会有危险了。”
他也曾遇过类似小天灾,“只能把货车暂放在村落里,拜托原住民朋友代为看顾,再向他们借摩哆回到打巴的家,翌日再回到村里取车。”
习以为常颠簸山与山之间
驾一辆杂货车到深山原住民村落做生意,这是我此前未曾想过可行的一门行业,黄敬兴一做就30个年头过去了,“祖辈早就开始跟原住民做买卖了。”
“只是,以前进村的路况不好,全都是泥路,因此都是原住民出来到公公开在打巴的杂货店购买日常用品。”
他口中所述的这段历史,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当时,他们将割到的树胶,或者采到的臭豆等产品,运到打巴镇上换成钱,再用钱买米。”
随着时代转变,这种互动模式也起了变化,“有路之后,他们少出来了;有了少许钱之后,有人买了摩哆,谁在村里做生意就光顾谁,他们不必老远跑到打巴买日常用品了。”
“到了我妈妈那时代,为了守住原住民老顾客,开始驾货车进原住民村落。”时过境迁,许多年以后的今天,他坦言,生意也大不如前了,“只能说,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他预见,将来会有更多原住民拥车、拥摩哆,“路逐渐好走了,加上附近小店林立,过多几年,他们可能不需要我了,现在能做就继续做下去吧。”
这条买卖路线早成了他生命中的习惯,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继续做下去,抱着的是一种服务心态。”
“当初,从妈妈手中接过这生意时,它看起来一点也不有趣,就只是买卖这么一回事。”数个月后,他才察觉自己的到来对原住民而言意义重大,尤其住在森林深处的人们。
“以前他们要出外买东西,是一件艰辛的事,附近没有店、马路又不好,所以,算是为他们提供一种服务。”他找到了存在的意义, 坚定了信念,日久自然生出人情的滋味。
至于他打算开着这辆流动杂货到何时何日,他回答道,“等吧,等到孩子出社会工作后,才另作打算吧。”
提及那辆天天年年陪着他在山里头东征西伐的战车,他望着它默默说道:“这已是第3辆了,也快要13年了。”这车每天上山、下山,也挺耗力耗油的。
从山的路口进入原住民村,“尽管不到10公里路,也要耗半小时左右才到达。”他不辞劳苦穿梭村与村之间,杂货车也经得起考验穿行在山与山之中。
与原住民打交道谙土话
由于长期行走在原住民村落里,黄敬兴跟当地原住民不仅熟络,还成了好朋友,有的更是看着他们长大。他甚至会以原住民语言跟村民沟通,“偶尔也会掺杂一些马来语。”
现场要他即场教我们几句,“你要我说什么呢?”其妻子马上说:“123最容易学了。”他旋即用原住民语说出来,“Nane(纳呢)、Na(纳)、Ni(泥)……”
未了,他的原住民老顾客也走前来,他跟他们用土话聊起天来。
我转个身,望向那一片深不可测的森林,看起来就像一座庞然的侏罗纪公园,我问他进去过吗?他望着幽静的深山,缓缓吐露:“未曾踏足过,但从原住民朋友口中听过不少。”
“这里头有很多榴梿树、臭豆树……他们都说要带我进去。”但碍于挣钱不易,他时刻周旋在杂货店和杂货车之间,难以抽身,以至于时至今日都未有机会踏足眼前这片秘境。
“不是不好奇,也不是不曾想像过里头的境况……可能吧,可能哪一天退休后,就会跟他们进去一趟。”
匮缺水电供应谁体恤深山生活
常年在深山绿林里“工作”,曾一度在吉隆坡打过工的他,笑说:“这里空气清新,连健康都好起来。”我跟他开玩笑说,有没有想过搬进来跟他们一起住呢?
原来,这问题于他并非玩笑,他还真问过原住民朋友:“当我老了,能否租出一间屋子或房间,让我在这里住下来?”对方却老实地对他说:“不可以。”
深懂原住民生活习俗的他,说道:“外人是不能住进去的,除非你跟村里的女孩结婚。”他说,这样也好,不给那么多外人住进去,否则污染他们的村落,也会影响他们的想法。
向来都视原住民顾客为朋友的他,自然而然也对他们泛起关爱之心,他会担心他们被外人利用,于是,跟他们分析现实中的好与坏。
他更祈求,那片为原住民提供经济来源的森林,得以长存,“一般上,父母有没有余钱给孩子买零食,胥视林里植物的生产季节。”
“他们有采摘到臭豆拿出来卖,就会赚到较多的钱,而这整片森林都是他们的世界,一年总会有四五个月时间,可采摘成熟的臭豆。”
不仅如此,他还盼望村里所有人获得干净水供跟电供,“这里曾有过净水计划,但好像也没做成;至于电供,有村民说申请许久,始终未轮到他们。”
“可能这里比较偏僻吧,但这不足构成做不到的理由,毕竟2020年都快要来了,每个人都应该享有基本生活设备。”末了,他有感而言道:“我看着他们长大,真心希望他们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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