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啦！祝你步步高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高升、更进一步，这些祝贺语，只差没直接和你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是的，这些都是我们自小被灌输的概念。人要求进步，要志向远大，做个成功的社会人士。只是，我们有没有反问这些说法的合理程度，以及是否对每个人都适用没有呢？

青少年时期，除了是许多人的情窦初开时期，应该也是许多人认识社会操作的年纪吧？至少我是。现今的中学生或许都在这个年纪初尝禁果了，当年的我，还只是领悟社会的丛林法则而已。

校园本来就是个小社会，还是个阶级森严的社会。初中一、二参加的学会社团，熬资格熬够三、四年，来到中四，就是大家摩拳擦掌，意欲竞选学会的一官半职。其实，说是大家也不太精确，竞争激烈的主要还是所谓的“前面班学生”。

说是竞选，很多时候毋宁是说内部选定。当年很呆，学会社团都是选择当个图书管理员。来到中四，理事换届之前，我们被逐个叫去面试。面试时，当时的学长问我想担任哪项执委职位。我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我到现在还记得学长那错愕的表情，因为接着也只能再三追问同一个而无法按照预设的面试流程了吧？

最后事件是求仁得仁，我并未担任任何社团职位。毕业履历上自然也就没有同学们来得亮丽。会不会当时我的朋友都在笑我，为何连为自己升学挣分数的事都不争取？我后来才知道，我这种性格是孔老夫子说的“狷介”。

“狷介”在《国语》上的解释是，“不敢行也”，也就是不敢乱来。是啊，我就是不敢乱来。我确实认为自己还没准备好资格去接替任何职位，所以何不安分享受，继续当个普通管理员？

狷介的性格，来到大学毕业季依然。最后一个学期，当大家都热衷于面试找工作，我还是认为要先搞好最后学期的学业。整体顾好顾全了，才来找工作！

人总会变的。偏偏就是来到第一份工作，职场上接触的都是精英、优秀的人。对于是否还要维持狷介作派，我也动摇了。大伙儿在出社会任职两三年后，都开始寻求升职，实际加薪。迫于现实考量，也加入这个拼搏大队里去。这回是求义得义，好歹也弄了个部门总管。奈何，问题才正开始排队找上门。周旋在顾客、下属、同事、上司之间，毕竟入世未深，功力尚浅，时间一久就感到吃力。越吃力，心情越糟；心情越糟，工作就更易出错；一出错就更吃力，根本是恶性循环。

终于在种种压力之下，我决定停下来。老套地说，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就算是我停职的决定，也被视作不合时宜。

毕竟精明的人，都会等到过年领了花红才另谋高就。接着换了新工作，几乎是转行重来，重新开始。多年后的年度评估面试，上司询问关于我的事业计划。我又犯狷介傻劲，坚定地说：“请别急着指意我去当个项目经理，我认为我在这方面没兴趣。我更愿意从事处理技术层面的职务。前线打仗可以找别的同事当，我愿意在后方制造武器，支援前线。”如是者，我又很安稳地在任上待了七年。

管理学里有个著名的彼得定律就指出，一个企业人人都向上爬。有能力的人会得到擢升，直到一个他不能胜任，或者不能进步的位子上为止。所以造就了每个企业的高管位置，都是由不适合的人出任。

如果要避免定律所指出的窘境，一开始我们就该质疑文化里讲求“向上爬”的习惯。如果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处于的位置，不急于冒进，又不过于自卑处下，每个人都能适得其所，将会是个高效社会吧？然而，这一切只能仅止于假设。

新一年，工作有新安排。上司有意派给我一项新项目，但我必须老实反映意见。我并非没有技术上的经验，只是缺乏相关人事处理经验。我乐于接受挑战，但更乐于稳打稳扎。我认为，对我本身、对公司最有利的做法是，让我先去为在这方面有经验的同事当副手。

时间到了，经验有了，一切水到渠成。只是环顾四周，档期能配合这计划的是一位后进同事。上司原本还有片刻犹豫，生怕我自尊脸上挂不住。对于这点，我是感念的。不过，我的专长目前暂时没得发挥，何不就趁机花些时间学习新事物，何乐不为。狷介啊！也不必太冒进的。

“Be water”这句富含哲理的口号，最近可流行了。虽说是出自大武学家李小龙之口，主流的解释几乎一致是引用《老子》“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那种道家的以退为进哲学。

其实，be water也可以很儒家的嘛！《孟子．尽心上》：“流水之为物，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水流要往前推，都必须集聚足够的水量压力在先（不盈科不行）；那我们处理事情，何不一件一件办好，集聚经验形成实力才求上进，偏偏我们又为何往往急在一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