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什么？MCO管制令期间，深居“宅”在家的水真立早，对世人渴望得到又带点抽象的名词，做了另一层注解……

行动管制初期，新闻报导一位确疹六十多岁先生，在医院洗手间里轻生。我心里难过自问，为什么那么多年长者过不了这一关卡？

整大批、整大批的年长者抵不住疫情，一批批病逝，有许多是浪漫国度的独居老人。当瘟疫席卷而来，在地中海一带，康城一路的城市，大批确疹病患老者，仿佛是日本经典小说电影《楢山节考》的翻版，他们躺在病床上孤独待毙。

深泽七郎《楢山节考》两度拍成电影，在康城影展中赢得金棕榈奖。《楢山节考》说的是日本百多年前信州楢山小村庄，物质匮乏，村里延续一个传统，男人到了七十岁、女人六十岁就要让孩子送上山去，少一张嘴吃饭，就可以养活一个年轻人。诚如“Sophie’s choice苏菲的选择” ，谈论选择保障生计？还是保障性命？

少年时，深受三毛作品《哭泣的骆驼》影响，半生爱恋骆驼，认为骑骆驼是超幸福、极浪漫的事。直到去了埃及西奈山一趟，骆驼改变了我对骑骆驼的想法。我骑骆驼上山，我的骆驼想要越过前面的骆驼，前面的骆驼不让路，还靠拢我的骆驼，要把它逼落山崖，主人大喊大叫，也无法阻止兽性。

这次骑骆驼是听天由命，我抓住鞍上唯一的木柄，在骆驼背上晃来晃去，总结骑骆驼的经验 : 一点都不浪漫，没有半点幸福感。

1.幸福附着在时间

塑料小方舟，比不上历史中的那艘方舟。方舟，原本是载种子粮食、飞禽走兽和八个人的逃生工具。而这个塑料方舟，小到只能装一块猪肉，却叫我年年不忘。

将近农历新年，芋头上市，我会到菜市寻找最好的槟榔芋，送给王太（黄韵芳姊妹）；以换取美味的红烧扣肉，它成为我家的一道年菜───芋头扣肉。芋头交换扣肉，成了岁首的恩情仪式。

照顾中风的母亲7年期间，王太来探访过我母亲，知道她喜欢吃红烧扣肉，就在新年前弄好，每一大块用一个塑料盒装好冷冻起来，当作新年贺礼送给我母亲。后来母亲安息了，但是这一份情谊年年从未间断；感激王太爱我所爱的人。

幸福是 : 分猪肉时，总会预留一份给你。

2.幸福弥漫在空间

品尝过的葡萄牙百年老牌沙丁鱼，现在小铁盒里装着的回纹针，像是一群江鱼仔挤在一起。那是去澳门时，Felix夫妇在罐头沙丁鱼专卖店，叫我挑选的。

住在香港“重庆大厦”里，即王家卫拍摄《重庆森林》的现场，我在背包旅舍睡碌架床，80平方尺小房，两架三层摆成 L 形共 6 个床位，生平第一次睡在“沙丁鱼的屋企”，醒来起床，额头撞天花板。

多次去香港都住在Felix 的家，最初踏入的居所，在新界元朗450平方尺的空间，一个布置精致的家居，住在其间非常舒服。后来搬迁到港岛的天后，空间更小，做厅长，一觉到天明，清晨六时半，让弥漫整屋子的烤面包香气催醒；是太太 Jane的烘焙杰作。我从Felix的家学到的功课，只要花点心思，在有限的空间里，仍可创造优质生活。

幸福是 : 有人乐意为你腾出一席之地来安身。

3.幸福滋润在心间

走进约旦的玫瑰红城Petra途中，经过山洞贵族墓群，沿着蛇道 The Siq，穿越“死荫幽谷”，尽头就是藏宝库el-Khazneh，电影《夺宝奇兵》第三集，就在这里找到耶稣最后晚餐立约的圣杯，我如梦似真地走入剧情中去寻宝；突然，想起忘了向导游订购一直想买的“没药” (没，念mo) ，一路遗憾走着。没药 myrrh，有防腐作用，化瘀止痛，耶稣诞生时，东方贤哲送来的三份贵重厚礼之一。

没药，可医───我的遗憾：淑敏姊妹与我同团到约旦旅游，她送我一瓶润肤油，里面浸泡着没药，受伤时可派上用场，而我的“遗憾”即时消散了。原来她动作利落，即时向导游订购，立即应用在母亲身上，因母亲摔跤，脸上伤口结疤，抹了没药润肤油，两三天后疤痕脱落，不留痕迹。

就像离开玫瑰红城途中，我们骑马的马夫出尔反尔多索取小费，淑敏话不多说，就给得利落。后来在给小费的事上，我晓得站在基层小民的位置思考，我的心就可放宽了。

幸福是 : 帮助你，不羞辱你，也不留痕迹。

4.幸福挺着人间

粤语有句话：“物似主人形。”

素人农夫Joshua，他种的香蕉，J型，够挺，够壮。最初收割的香蕉超壮，还未熟透，蕉皮就爆裂了，够火爆的香蕉。少年时，我超爱的电视剧《The Incredible Hulk绿巨人》科学家受刺激发怒时，身体膨胀，变为灰绿巨人，衣服爆裂；我必追看到片尾，看那经历人生风暴的科学家，再度背起背包，竖起拇指搭顺风车继续浪迹天涯的一幕，直至片尾曲《The lonely man》（寂寞的男人）钢琴琴音戛然而止。Joshua的太太名叫Julia，又是J 开头，性情率直，在背后挺着丈夫，曾经一起走过人生风暴。

Joshua够挺，因为生命有足够真理支撑，使他有足够的道德勇气独排众议，记得我曾经处在人生最黑暗时刻，只有他挺我，为我说句公道话。

幸福是 : 纵然众人背负你，他义无反顾挺着你。

5.幸福牵连在天地间

那年深秋，我们一同在阿姆斯特丹红灯区看妓女。

我有10星期的假期就去了荷兰，同学陈宝成接待我。那时陈宝成夫妇各自要赶着完成自己的博士论文，有时放下手头的作业，带我去梵谷美术馆，安妮文物馆……打卡。

红灯区夜间，确实有阁楼亮着红灯，偶尔可看到布帘后裸女演皮影戏。运河旁的百年老店狭小，妓院像是服装店，模特儿是真人，即便入冬了，我们穿着冬季外套window shopping，橱窗内的穿着比基尼，骚首弄姿。市场需求多元化，白天照常营业，来到一间大尺码专卖店，丰腴妇人活脱脱是印象派画家戴伽斯Degas粉蜡笔下的胖女人。她们满足了我眼目的情欲。

忽然运河桥头传来欢呼声，新娘拿着鲜花走路过桥去结婚，我们随着新娘走进教堂观礼，桥的另一端是天堂。桥两端的女人，选择不同的归宿，她们都展露欢颜。

幸福是 : 带你去红灯区，不会趁机推你入青楼黑店。

6.幸福融入光影之间

成为观赏艺术电影的发烧友，是受陈志宏的感染。

看电影发高烧，是看了波兰导演奇士劳斯基 Krzysztof Kieslowski的电影，才知道有些电影是值得认真去“阅读”的。志宏介绍我看奇士劳斯基的10集电视剧《十诫》，协助我搜索奇士劳斯基相关资料，才完成伦理学的一份作业，看了5遍《十诫》，看尽人在两难中的挣扎。

电影和文学一样可以有深度、广度、高度，可有修词：隐喻、象征、拟人法，还有表现手法可有意识流派……，看电影是为文学能力加力，文学能力协助我解读电影 。在饮食中心或路边摊，可以成为我们看电影前后的吹水台，一同嬉笑怒骂，谈论导演那里穿帮了。电影院内压缩成90分钟的光影，梦中人一同解读人间的悲欢离合。

幸福是 : 明知是在做戏做梦，却有人愿意与你一同认真解读。

7.幸福闪烁在瞬间

周爱琼姊妹和丈夫的名字都有个“琼”字，说明原乡是海南岛。我任何时间去探访她，她都可以拿出刚出炉的各式面包和蛋糕，最初我以为他们以前是开咖啡店的。后来周爱琼身体逐渐衰弱，后来证实患了胃癌，动手术切去半个胃后，我定期去探访她，一起唱诗歌，一起祷告。她康复很快，基于豁达的心胸。

两年后体力再次滑落，我如常去探访。有一次，她显得精神奕奕，我要离开时她陪我喝下午茶，然后递了一个早上出炉的面包给我，说是她亲手做的，我吓到，女佣说是真的。当时，我想大哭一场，最后我谢谢她的心意。

拿回去的面包，舍不得吃掉它，最好的保存方式是拍成照片，存放在电脑，留在心中。10天后，她安息主怀。

幸福是 : 从容表答心意，及时领受心意。

后记 : 幸福牵动在施与受之间

幸福摸不着，却具体地宅在人间、烟火中。

我可以在众人面前晒幸福，是我生命中遇见这样的人，他们很平凡，不过，他们有一颗柔软的心。 疫情中隔离之际，强调SOP作业程序之时，幸福感显得可贵。没有幸福，人虽活着，心却也死了。不要寄望幸福存在洗手间、茶水间或杂务间，因那是匆忙的生活空间。

我很幸福，是因为有你。幸福牵动在施与受之间，我们一举一动，就可以成为别人幸福的前因后果。自我隔离期间，病毒可以隔离，但是幸福，是隔不开，离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