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K，

近来论文写得昏天暗地，有时凌晨三点才文思泉涌，清早六点半又要起床去门诊，感觉躯壳和心灵都被抽空。睡眠不足时，现实变得越来越缓慢，梦境却越来越清晰，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变得不那么明显。所幸潜意识准备给我的梦是如此美丽，让我的心灵暂时有憩息之所。梦里有夕阳安静地落在山林里，有壮阔澄清的湖泊，有澎湃湛蓝的海水，我慢慢地走在开满小黄花的火车道旁……闹钟未响之前，好想在这样的梦境多沉浸一会儿。我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不知道庄子是不是也很享受当一只小小的蝴蝶，悠游山谷之中……

近期门诊来了一位更年期综合症的妇女，因为雌激素急剧下降，使得她一时潮热，一时怕冷，但这不是最折磨她的，最痛苦的是本来开朗的她变得非常抑郁，经常没事就独自哭泣起来，心脏总像吱喳麻雀那样扑扑跳得慌，使她分分钟有如惊弓之鸟。这在医学上都解释得很明白，更年期卵巢的萎缩，使雌激素的大幅下降，因而影响了多巴胺、五羟色胺等神经递质，许多患者都会出现这种心理症状，一位开朗的大笑姑婆，可能就此变成了林黛玉。

灵魂和肉体

K，想到这里，就有这样的疑问，灵魂和肉体是否真的相互独立呢？有研究指出，每日运动三十分钟可以使脑内的血清素、多巴胺等自然分泌，缓解抑郁和焦虑的情绪，还可以使人更有自信，因此运动还是轻至中度抑郁症的其中一项一线治疗。

被称为恋爱激素的多巴胺、动情素，可使人类彷佛戴上玫瑰色的眼镜，遇上合适的对象会自然地感觉有如浸泡在蜜糖中，深深感受“爱”的喜悦。甲状腺功能亢进的人会异常兴奋和烦躁，反之则会郁郁寡欢。肝功能异常的还可能会使人出现性格改变。还有研究说，肠道菌群是“第二大脑”，参与脑的发育、情绪、思维等中枢神经活动，即改善肠道菌群能改变情绪。许多人类学家也阐述过远古记忆隐藏在DNA里的例子，譬如我们对红色的敏感，对蛇和黑暗的原始恐惧，女人爱逛街的喜好等。

对诗词的一厢情愿

说到这里，我不禁怀疑“我”究竟是什么呢？梦中的我又是谁？本以为肉身是“臭皮囊”，彷佛灵魂脱离肉体而独立，可以不受“肉欲”影响则无比高尚，可是根据生物学却不完全是这么回事。此刻的思维，是我？是内分泌激素？细菌？还是DNA的促使？“我”的思想、恋爱、性格难道不都冥冥之中与肉体，细胞，甚至是细胞中的遗传基因息息相关吗？

其实这么想来也不无道理的，你看村上春树在跑步中找到写作的灵感与自信，瑜伽修行者从平衡的姿势中找寻自我，禅宗又用控制呼吸来让自己进入冥想状态，所以说身体对于心灵的影响是很大的。这样是不是说与其强硬改变坏脾气，也许先让自己运动健康起来，性格就会自然变好了呢？

我很喜欢在半夜写文章，彷佛夜深人静之时的忧愁更清澈，现在想来，是否都只是我脑内分泌内的化学物质？那些因此而产生的诗词文字都成了我的一厢情愿。那爱著你的，又是哪一个“我”呢？说不定是肠道细菌！哈哈！

恬
2019年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