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见闻】采集人鬼神见南巫 张吉安命中注定當导演
乡音考古工作者张吉安凭着执导讲述吉打州童年回忆、马来西亚边界多元文化、人与鬼神、家国身分的电影《南巫》,在第57届金马奖荣获最佳新导演奖并横扫三个赛外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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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湾回马结束14天防疫隔离后,带着他人生中意义重大的两座奖项做客《中国报》接受“副刊”独家专访,分享他从广播人、乡音采集到回归电影,实现导演梦、摘下金马奖的心路历程。
当3.3公斤重的金马奖座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果然很有分量。亲手摸到金马,感觉有点虚幻又真实,就像十几年来多次访问吉安,这却是第一次访问“金马奖得主新导演张吉安”。
现在回头看,如果当年没有离开电台,卸下广播DJ张吉安的身分,今天就不会有导演张吉安。但是,这不是一条分界线,是斜线。如今,张吉安以广播人、乡音考古、电影导演的多重身分存在着。
于2010年凭藉《安全考古地带》和《乡音考古》节目,张吉安荣获了国家广播奖,同时也是首位华裔夺得此奖项。“在6年的广播节目里,我默默经营了冷门电影的节目,当时的广播节目大多是以商业为主,我做的节目内容比较冷门,有5年的时间接到许多投诉,基本是被听众骂的,甚至很多说节目太深奥,难懂。”
他解释,因为介绍的电影,大家都没看过,例如一些欧洲电影,像法国电影新浪潮、意大利的写实主义等,对于普罗大众来说,这样的内容一般是比较少见的。
念电影本科的张吉安,虽然选择离开电影,投入广播界,但对电影终始有种依恋,总觉得想和电影梦想保持距离,因此就选择做了这个电影节目。
“没料到的是,做这个节目时遇到很多挫折,甚至主任时常会招我问话,建议改换做其他节目。我对他说,总要有人在不合时宜的时代,做不合时宜的事。”他一直是抱持这个信念,并坚持继续做下去。
后来,张吉安访问了本地著名马来女导演雅思敏阿末(Yasmin Ahmad),并成为好朋友,在追逐电影梦想道路上不断鼓励他。
“与雅思敏阿末相识后,促使我开始一边做广播、一边尝试写剧本。她经常上到我的节目,并且给了我很多很好的指点辅助。”
不幸的是,雅思敏阿末在2009年逝世,当时张吉安便把多年来一些关于她的访谈内容做成录音特辑,并于2010年参加了每五年举办一次的国家广播奖,最终入围并获奖了。
回忆当年,张吉安不禁自叹地说,当时一个不被看好的节目,最后以首位华裔身分获得此奖项,心情百感交集,不知是安慰,还是反讽,仿佛像若干年后,要以一个奖项来肯定节目是对的。若是没有得奖,或许这节目永远会被归类成非主流或另类。
一条直线通向电影路
“我想说的是,其实在广播路上,我和电影并没有分割,跟随我的听众都知道,在这12年的广播生涯 里,我举办了很多电影放映会,邀请听众和读者来现场导读,而听众也逐渐明白,我与电影距离并没有越来越远,反而更靠近……”
2017年,张吉安被迫离开电台,心情跌至谷底,感觉在离开的瞬间,像要告别现今的自己,迈向另一个阶段的自己,前途顿时一片茫然。
“人生道路上有些挫折,会让人很难过,然而,我觉得这是很难得的磨难经历,会逼迫你迈入另一个新阶段,前进而成长。”因此,张吉安当下就转换了想法,不把它当成是宿命,而是注定,是回到自己喜爱电影工作的最佳时刻。
离开电台后的张吉安,收拾好心情正式投入电影工作。在2017年他拍了第一部短片《义山》,并有机会到国际影展亮相。后来2019年写的剧本入选金马创投,隔年拍成了电影《南巫》,接着参加了今年的金马奖,为他带来〈最佳新导演〉殊荣。
他认为,从曾任职电影剪接师、电视节目导演,后来进入广播业,到如今的电影导演,整个过程是一条直线,自己从未离开过电影梦想的道路。
有采集经验编剧本占优势
“在工作过程中,自己也在观察,在哪些阶段适合做哪些事?除了做节目,我也一直在做民间采集,参与各种社区活动和社会运动,这些经历都帮助我开拓了视野。”
“我总觉得一个创作人,不能只困在一个小空间,埋头苦干去做文字创作或写剧本,创作人应该走入民间,与社会接轨,更重要的是,乡音采集的历练,让我学会如何去看待社会的人事物,试着走进人们的生活。”
张吉安强调,民间采集培养了驾驭写剧本的能力,尤其是在角色的诠释,因为人是有温度的,他累积的观察经验与素材,可以让人物刻划更活灵活现。
“例如《南巫》中70%的内容是述说童年的记忆,其余30%是来自于自己的采集,例如一些民间传说,老前辈的口述,以及民俗的片段和由来。”采集的训练,让他很好把一些观察和采集融合在创作之中,在编剧上占有优势。
“如此手法,在本地的电影创作是相当另类的。虽然许多本地电影剧本都会贴近生活,但很少导演会走进田野做调查。”
也许有人会问,张吉安到底是做田野调查,还是做电影?“我认为在创作上,大家都是以不同的身分去观察及理解,再把不同的元素融会贯通,串连在一起,而我则善用媒体人、田野调查者、文字创作者和编剧多重身分,透过不同的经验累积来做相互的辅助。”
雅思敏阿末精神依附心灵深处
张吉安在金马颁奖礼上用国语向已故马来西亚导演雅思敏阿末和《南巫》摄影师莫哈末巴迪利致敬,特别让人感动,如果雅思敏阿末还在世,她会和张吉安说什么?
“她最喜欢跟我说:Sayang……,Kak Yasmin就是一个很有趣的长辈,她是我见过这么多马来西亚导演当中最亲切、最有人文情怀的一位导演,一位直正踩在这片土地去创作的人。当和雅思敏阿末交流谈天时,她会让你感觉跨过民族的门槛,亲切又随和,完全没有束缚。”
张吉安指出,在自己的广播与电影生涯中,雅思敏阿末是一位有分量的人物,虽然离开了,她的精神依然依附在每一位创作人的心灵深处。“她执导的每一部电影都是贴近本地人的心灵,在二三十年来本地电影发展过程中,是目前唯一最具本地化色彩代表的导演。”
当初拍摄《南巫》,张吉安不想别人一看到主题就有种鬼怪、巫术,或怪力乱神素材的直观感觉。“我想说的是童年往事的奇特经历,述说马泰边界人们的生活,压抑,如何去关怀自己的童年,以及身边的每一个人,就像雅思敏阿末的电影《单眼皮》(Sepet)一样,以人文关怀的触角去看待,让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回忆,透过人文剖析呈现出来。”张吉安强调如果没有遇上雅思敏阿末,或许自己的电影会以另外方式呈现。
另外,张吉安在感谢致词中,最想感谢的还有名导演侯孝贤,因为从小住在马泰边界,接触最多的港台电影都是透过泰国宿电视台转播,虽然电影语言不是原音,但影像的巨大魅力影响,听不懂泰语但还是深深被吸引。
当时的他接触到侯导的《童年往事》、《冬冬的假期》,就像为他开启了另一道认识世界之门。“有趣的是,有些电影如唱黄梅调时用原音中文,讲话却是用泰语,因此,在童年的记忆里,生活的语音是常切换的,当时就深深体会到多元文化的特色。”
儿时的执迷营养技艺的精進
张吉安在拍摄《南巫》时,就是把在地儿时的传说、文化习俗融会贯通,以写实和玄幻的方式呈现,对于戏内多元的民族信仰传说和习俗,让许多影迷都感到好奇发问。
“影迷们都很细腻,对剧中情节非常留意,一些细节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例如最多人问的是拿督公,与土地公有何分别?本地华人或友族对此并不陌生,但对于台湾或外国的朋友来说,这就是一种新鲜的文化习俗特色。”
另外,主办当局也安排了三十多位影评人,与张吉安面对面交流,“感觉他们就像审问你,针对电影抛出各种问题,但我觉得这种对话非常有意思,透过这些资深影评人针对性的对话,让自己进一步了解电影中各种的优劣之处,以便日后改善做得更好。”
谈到导演的梦想,是几时萌芽的?张吉安笑言,导演是他小学的志愿梦想之一,他形容自小对影像和声音就非常着迷,“我在小时有段记忆,由于父亲是一位乩童,家里经常会有很多人,环境很吵,为了不影响学习,当时买了一架录音机,放学后把功课用语音录下来,方便回家后温习。”自此,录音机便成他的生活童伴,空闲时便会去录稻田和鸟叫声,可以说采集的兴趣便是如此展开。
另外,日记也是他生活上的必修课,当时还取了“弓皓考古”的名字,因而养成了他对文字创作的热爱。
※注:更多视频、照片,请看周六周日(19、20/12)晚上七点《副刊》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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