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78岁的前政坛老将陈胜尧医生，用数十年时间把习字养成习惯，他常用手指在桌子上默写，也爱用钢笔在白纸上书写，更擅用毛笔在宣纸上挥写，而在书法世界里，他偏爱草书，盖因那是书法的制高点。2021辛丑年在即，他说字也写字，以字跟读者贺岁来了！

前政坛老将陈胜尧是皮肤科专科医生，在他跟太太温凤玉（儿科专科医生）一起开的诊所里，近尾端处有个小斗室，这里是他的一隅天地，他经常在室里挥毫习字。

从冰冷诊所走进斗室，里头多了一分手写字的温度，还有笔墨纸砚的氛围。在玻璃橱柜上，张挂著他的书法作品条幅，作品以草书为正，行书为辅，草行书体相辅相成是其写字特色。

除此之外，当他打开搁在墙边的多个塑胶箱子时，但见里头装满折得整齐且写上大大小小的字的宣纸，全是他这些日子过生活留下的字字迹迹。

这一趟访问，才发现他虽然最常以毛笔字示人，可是，他热衷的不止于此，过去数十年里，他已练就多种习字方法。他可以随时用手指在桌子上默默地写，也不时用钢笔或铅笔在空白纸上书写。访问过程中，他会临时把话暂留嘴边，然后，一头栽进自己的书写世界里头。写完以后，访谈再续。

一个访问下来，一张A4白纸写满密密麻麻错落有致的字句，有单字也有一段文字；有草书、行书也有楷书；有书法名家的名字，还有书法诀窍，更多的是他当下所见所想。他对书法抱有热忱，但不认为自己是书法家，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热爱书写中文这个特殊语文的华人。

“自三千年前甲骨文开始，属于象形文字的它，每个字都有它的结构、它的来源。”正因为如此，打从开始识字以来，他即对中文字情有独钟。问及他习字的习惯，他透露自幼就已开始，“这都是源自于祖父、姑丈，以及父亲平日生活中潜移默化的影响。”

他看见祖父时常用铅笔或毛笔写中文字，“祖父是生意人，平时爱看书、写字，所以，围绕在他身边的我，边玩边观察。”但其实，早在此前四五岁时，三姑丈就教他识字了。当时，他还特地到姑丈的家，让这位长辈教他写字，“也不知何故，我就这样懵懵懂懂到那儿学东西，一开始是先用铅笔习字。”

来自祖父的书写记忆

“尚记得，当时，学写字的地方正挂著一幅美国在日本广岛投下原子弹爆炸后升起的蘑菇云图片。”通过这幅图，他对日本有了第一印象，“我所写的东西，也跟这张图片内容有关。”

“随后，看到祖父在家用毛笔写字，有的时候，又看见擅于写书法的亲戚长辈一起挥毫，我就迳自坐在那边看。”这样的成长氛围，令他的童年生活多了一分笔墨味道。

“古往今来，天底下的祖父对待孙子的模式从未改变的，那就是祖父在写字，我这个做孙子的就静静地看。”如是日常发生在他七八岁时，“我也不会追问他到底在写什么。”

“这段成长岁月里，印象最深刻的是，每逢农历新年前，父亲都会把屋里的横批、对联和中堂全换上新的。”他仍记得红纸上写了鸟语花香、阖家平安等字眼。

“这东西张贴起来就是一年，起初都会有点好奇，每次进屋子之前，都会多看它们一眼。”

当时，在吉兰丹哥打峇鲁度过童年岁月的他，住的是四合院格局的屋子，家里过的是传统新年，也延续古老习俗，因此，毛笔字在他的生活中是日常。

“踏进四合院里头，每个门都有贴字，到了天井会看到横批，再往内走，桌上神座两边又有对联。”随著时间推移，事过境迁，始终不变的是，他依旧提笔挥毫于红彤彤的纸上。

笔墨写下生活所思所想

陈胜尧在白纸上有写到：“每天不停地写字草行书，数十年如一日……”即便年轻时远赴英国里兹（Leeds）学医与工作十数年，周遭只有少数华人，他也不曾停止过习字。

“当时，虽然不是用毛笔，钢笔、铅笔也照样写，一直写、一直写……”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国开始采用简笔字，“第一本简笔字字典是《新华字典》，我便跑到伦敦卖中文书的地方买，并开始学写简笔字，也学汉语拼音。”这本字典成了他现在的珍藏。

尽管那时的生活鲜少用到中文，但他觉得：字，只要一天不写就会忘记了。所以，他养成天天习字的习惯，“我写信时用中文，此外，平日也把周遭的人事物写下来。”

他强调，这写字习惯并非新鲜事，他以在电视节目和书籍里看到过的中国为例，“在当地公园，尤其是周日和假日，不时会看见有些老百姓用大毛笔沾水在地上写字。”这种“以地当纸，以水为墨”的书写形式，有个专门名字叫做“地书”，“他们写诗辞，也写故事，并且以各自喜欢的书体来表现。”

近年，他观赏过一部纪录片，片中主持人问写地书者：“当水干了，写的东西就会消失，你不想记录下来吗？”那人答道：“不用，写了就算。”

他说，这些人纯粹为了写字，写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这跟他习字的心态不谋而合，“它反映了数十年如一日坚持做一件事的精神。”因此，只要有一张纸、一支笔在手，生活中有机会写他就写，哪怕正在观赏电视节目或乘坐电动火车，他都把听到的讯息、所思的想法写下来。

扣留营里字帖相伴

陈胜尧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大学书法》是不可不提到的书籍，此书不仅让他在书法路上继续无师而通，甚至陪伴他度过上世纪八十年代在“茅草行动”中遭扣留的日子。

他突然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不远处，拿了一本沾染了岁月痕迹的书本过来，定睛一看，正是《大学书法》，他指著书封右上角的一组号码，说：“这是书本送进扣留营时的记录。”

这本书在他被扣留前就买了下来，“它的内容非常丰富。”

翻阅目录，此书详述作为书法表现对象的汉字，也细述各种书体的史纲，还有文房四宝等，与书法相关的主题，“它有书法，也有书论。”

他透露，当他从吉隆坡的扣留中心被转送到霹雳甘文丁政治扣留营后，那里没有太多限制，于是，他请太太把毛笔、砚、墨汁，以及《大学书法》一并给他送去。

“在里面，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自然要找点事情来做。”他说，通常，早上要做这样、做那样，到了下午就会有空，可以看书习字了。

“当时，我手头上也就只有这本书，不论图片也好，字体也罢，时不时都会翻开来看。”

除了把书翻了再翻，他偶尔用笔对临（对著字帖仿写），也有时用心默临（不看字帖，凭记忆背写），“纸是不成问题的，别人的弃纸，有空白处即可写，我都会拿回来练字。”他说，在扣留营的日子里，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兴趣，有人以聊天打发时间，也有人以阅读充实日子，“我不是看书就是写字，有时候也会做做运动。”

自赏共赏让字多一分善作用

书法历史悠久，书体不停沿革，据百度百科显示，当中，有从甲骨文、金文演变为大篆、小篆、隶书，至东汉、魏、晋的草书、行书、楷书诸体。

不知为何也不知何时开始，陈胜尧著迷于草书，“早在数十年前，我看过父亲在写这个东西……”他马上在纸上写了个抽象的构图，他笑著说：“这就是‘香’字的草书啊。”

“我到现在还记得这个字形！”他记得，父亲会去买“草字汇”，这是收集各个名家草法的字典式工具书，“我们祖家还保留著这本书呐！”不同于祖父，其父亲练的是硬笔书法，“他用钢笔写草书。”在耳濡目染之下，他也跟著认读习写这个书体，日子有功，往后草书在他心中占据重要分量。

他认为，草书是书法的制高点，当中，又以狂草可达登峰造极的书写境界。

“书法最终目标是表达书写者的志向、思想乃至灵魂，唯有草书能将一个人的思想、情感、风韵、经历、个性充分发挥出来。”他说道，每写一个字皆代表书写者的人生历练。尽管对草书情有所钟，他补充说，每个书体都有其重要性，“它们都有连带关系，若无前者，何来后者？”

访谈结束前，他透露，将在老朋友兼尊孔老校友郑谭运协调下，以其书法作品为尊孔独中筹款，“要多少幅就拿多少幅，能够替独中筹款是好事。”除了自赏共赏，此举无疑让“字”多了一分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