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小时候过新年比较快乐”，越来越多人认为农历新年已经渐渐地失去了“年味”，而何为年味？
年味是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是环境和气氛，也是心情和回忆。

亚洲音乐剧制作导演何灵慧出生在1970年代，成长于1980年代，觉得童年时代新年气氛确实比现在来得浓厚。她父亲早年在巴生大巴刹开药材店，农历新年前夕生意特别好，家庭主妇来买煮年菜用的五香粉和各种汤料，店里年廿九、年三十都会忙到凌晨。巴刹四周围许多人摆摊卖年货，非常热闹。

“小时候过年是很大件事，新年前两个星期就很期待逛夜巿买新衣，因为过新年一定要有新衣，穿新衣来过年，而这样才能显示出新年新气象的意味。”她十二三岁时只有新年才难得可以自己搭巴士，从巴生到吉隆坡金河广场买新衣，平常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现在大家逛购物商场是日常，新衣也不限于新年才买，但旧时得来不易的回忆更甜美。

现在买年货甚至不必出门，网购方便得很，但就缺少逛买的乐趣。“我还是老派人吧，买东西喜欢看到摸过。”她说，“买年货的意义就是和家人一起逛一起选，跟网购差别在于买的过程。”还有大扫除，以前会全家出动分工合作，现在大人小孩各有各的忙，大扫除也分好几天完成，或由工人代劳，少了全家人齐动手做一件事的感觉。

细数那些悄然变化消失的新年传统，响遍大街小巷的新年歌从《恭喜恭喜》、《春风吻上我的脸》、《大地回春》、《贺新年》、《财神到》到近年全新创作贺年歌，何灵慧个人还是最喜欢1930、40年代新年歌的气氛。1980、90年代香港电影辉煌年代，每逢新年必到电影院看成龙、周星驰的贺岁片，现在她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做。

小学时逢新年来临，都会到书店选购贺年卡，亲笔写贺语送给班上同学。她最后一次寄贺年卡已是十年前的事，久未写字，字体都退步了。现在流行WhatsApp转发新年图，但她还是喜欢亲自写贺语表示诚意。

除了贺年卡，她发现还有一件现在过年已经不复见的事，就是约同学一起去拜年。“从前治安好，家长都放心让小孩出门玩，我们会约同学一起去其他同学家拜年，大家都住在附近花园，骑脚车也不过5分钟、10分钟。”一群小孩穿着新衣，骑着脚车浩浩荡荡去拜年的景象，现在几乎不可能在城巿看到，也特别叫人怀念。

防疫不返乡平常心过年

“年味是什么？我觉得年味是气氛和环境。”何灵慧说：“当然会怀念小时候的传统年味，但过去也只能缅怀。时代转变，生活环境跟过去不一样，有些东西改变是必然的。”现代过年气氛真的越来越淡吗？“人长大了才会有此感慨吧，不管哪个时代小孩还是很期待过年。”

回忆童年新年，母亲生了10个孩子，何灵慧排行倒数第二，直到四五岁之前她们家和叔叔一家共二十多个人同住在老家。祖父母尚健在时，每年吃团圆饭可是热闹非凡。“对我来说，过年最重大的意义就是团聚。”她们家是客家人，过年习俗仪式比较简单，但传统客家年菜少不了，最令她回味无穷的是海参焖猪肉和年初一早上妈妈一定会煮的罗汉斋。可惜她没学到妈妈的拿手好菜，由嫂嫂和弟媳传承妈妈的味道。

兄弟姐妹长大后在各地生活，单身的何灵慧坦言自己不会装饰家居或买年货，倒是会回巴生弟弟家吃年夜饭。多年来每一个大年初一，她都会到姐姐满香法师的道场甲洞讲堂普佛及拜年，今年恐怕要例外了。每年新年哥哥一家都会从澳洲回国过年，今年因为疫情无法回来。分隔各地的家人没能团聚，但她认为既然如此，就以平常心过这不一样的年，可以通过视讯跟家人朋友网上拜年。“很多老人家盼望孩子回家过年，孩子不能回，难免感觉失望，但就地过年防疫不回乡，也是对家人和长辈的保护。”

保持好心态天天好时节

2020年面对巨大挑战，虽然音乐剧演出全部喊停，她并没有停止创作，去年为新加坡地藏林创作了佛教音乐剧短片系列《地藏菩萨360°》，通过音乐、故事、歌曲和舞蹈，悲心体现地藏菩萨的大孝和大愿。她也在去年发起“疫起守护”，集合本地表演艺术界做线上汇演，本想再办一场线上新年演出，却因为MCO 2.0打消念头。身边很多服装师、化妆师也因疫情影响，新年活动取消而无法开工，很多人都无心过年。“尽管无奈，但我们至少健康活着。”

她以宋代慧开禅师写的诗偈《无门关》做为寄语送予大家：“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疫情虽不好，但在不好中学习到很多，保持好心态，不让乱七八糟的心情影响，每一天都是好时节。

年味旧时浓儿子笑我听老歌

56岁的徐金萱是土生土长雪州巴生班达马兰人，在新村出生长大一直住到现在舍不得搬离。她家有八个兄弟姐妹，哥哥曾经营巴生海鲜餐馆。她以前在中学当华文老师，现在当小学补习老师，每到华人传统节日都会给学生讲故事，教他们设计红包封、包迷你礼篮、制作月饼汤圆等等。她认为，家长老师在传承文化扮演重要角色，长辈要带领孩子做，才能将文化代代相传。

“我特别喜欢过年，每到过年一定会装饰家居，播龙飘飘的新年歌，儿子笑我听老歌，但我就是爱热闹喜气的新年气氛。”现在新村过年依然很有气氛，灯笼装饰喜气洋洋，但跟过去家家户户大门敞开，互相串门拜年 ，小孩跑来跑去的热闹景象不一样了。

“小孩都期盼一年一度的新年，因为爸妈会给买新衣新鞋，还有红包拿。”徐老师说起童年新年，充满美好回忆。从前新村人早在过年前几个月就开始养鸡鸭，养满三个月才可以杀，杀鸡是家庭主妇必做的事。她最怕被妈妈叫去帮忙抓鸡，双手发抖，不敢看血，但亲养的鸡煮成团圆饭桌上的白斩鸡，味道鲜美无比。徐老师笑忆，“小时候妈妈都把鸡腿分给哥哥弟弟吃，我们姐妹吃其他部位，妈妈说鸡颈最好吃，直到我长大了才发现不是那回事。”

福建人过年一定吃豆干炒蒜，妈妈说“干”跟“官”近音，“蒜”代表“年年有得算”。

还有酱油、蒜米慢火熬猪脚的封肉，都是徐家团圆饭桌上少不了的年菜。

过年喝汽水甜蜜在心头

从前还未到新年，新村就已经年味飘香，主妇在屋外起火烧炭烤年饼，邻居把工具搬过来凑堆围炉烤kuih kapit，边烤边聊天，小孩在旁帮忙或玩耍。左邻右里到徐老师家借用石磨磨米浆做年糕，把米做了记号排队就顾着聊天，轮到时小孩帮忙去喊号。

那年头物资不及现在丰富，妈妈们早在新年前几个月就开始给家里孩子缝新衣。徐老师记得童年平时都穿兄姐们传下来的旧衣裤，只有过年才能穿到新裙，十分期待。邻居小孩买了过年新裙子，妈妈就会照着同样款式给女儿车一件。“年初一穿上新裙好开心，穿到舍不得换下来。”

另外，小孩过年最开心和渴望的是喝汽水。“F&N橙水是过年一年一度才能喝到，而且会隆重地贴上红纸，吃团圆饭时才能开来喝。”徐老师回忆，爸爸总是会提早买一箱橙味汽水放在家里，交代孩子不可偷喝，鬼灵精怪的哥哥在汽水盖上用铁钉钉一个小洞，每天偷尝一点。“因为太想喝了，只是喝一口都甘心。”她笑说，到了新年每个孩子分到半杯汽水，也没有冰，将汽水含在口里都不舍得吞下。

以前不像现在每个孩子都有红包拿，叔叔来拜年，只给最小的弟弟红包，她每年只收到两个红包，一个公公给，一个爸爸给，加起来只有两令吉。年初一哥哥就会带她搭巴士去巴生桔榔百货公司（Emporium）楼下吃干捞面（60仙）、喝红豆冰（15仙），再买个印度人的冰球（10仙），坐巴士来回两角钱，红包钱花得七七八八。这一年一度的年初一余兴节目，是她最难忘的童年新年回忆。

哥哥开海鲜餐馆那段时期，每到过年特别忙碌，天天高朋满座，全家出动帮忙，待晚上客人走了忙完坐下来捞生，和乐融融。如今父母已经不在，八个兄弟姐妹各有各的家庭，各自吃团圆饭，还好都住在巴生，新年都能团聚。对她来说，新年最大意义就是与家人聚在一起。

文化无价宝年俗得流传

时代改变，现在好些过年习俗仪式也简化了，但她认为传统文化若不教给下一代而消失是很可惜的。初一不扫地、不穿黑衣的禁忌现代年轻人或不会跟足，但她还是会要求儿女年初一穿亮色喜气的颜色，过年到亲戚家拜年要称呼长辈，跟长辈聊天不能低头玩手机。“我从小就教育孩子要尊重长辈，长辈用他们的方式关心我们，是一种祝福，要珍惜这无价之宝。”

生活在廿一世纪，尤其当下疫情肆虐，我们可以用创意方式过新年，比如通过网络直播向亲友拜年、用e-wallet发红包，但这仅是应变的方法，新年传统意义不变。科技越方便，人际关系越疏远，人还是需要用心维系温情。她相信当疫情过去，未来人们过年还是会团聚吃团圆饭，亲友互相探访关心，长辈亲手给后辈红包，将新年习俗继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