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霹叻真佛宗前会长陆音华金刚上师，在Heritage酒店咖啡厅喝茶，透过落地窗帘的缝隙，感觉到外头的阳光灿烂。他正襟危坐，告诉我藏在他心里的一个秘密，反清复明的第一个烈士孙文的同学陆皓东，是他的前世。他神色凝重地告诉我，在潜修打坐的过程中，他发现温任平是屈原的转世。

真的骇人听阗。

我这一辈子见过不少人，叶宁编《妇女》月刊，曾在杂志封面介绍我是“马来西亚的余光中。”余先生的拘谨，与我的不羁，一个天一个地。陆音华告诉我是屈原的转世，我一直秘而不宣，以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些年写了不少端午诗，谢川成在他的论述中，把我这种倾向归类为“屈原情意结”。

逛美罗街最幸福

在管制令前去过一趟金马仑，回程转进金宝新辟的街市，蓦地冲进我的眼帘是怡保旧街场、金宝巴刹与美罗三者共时性的时空交错与融合，我突然了解：

美罗，美罗，它会不会就是当年楚国的汩罗？在美罗寻找汨罗，近乎愚騃。美罗Bidor，汨罗Miluo，我喜欢喝的美禄，我的伊媚地址是milovoon，我会是屈灵均的轮回转世？从小五到高三的成长阶段，我在美罗中华一小到中华中学度过。当年的中学生有左右两派，没有极左或极右派。只是读力匡徐速黄思骋的学生，比读鲁迅郭沫若丁玲多些，“斗争”非常小儿科。

左右两派也没有什么斗争，偶尔向敌方呛声，从没发生过肢体冲突。我不喜与大伙群聚八卦，也没这机会。每个周末与父母弟妹在美罗街逛一趟，是一周的合家欢。美罗只有两条街可以给我们逛。回家买三包炒蚶蛋河粉，一家五口一起围着饭桌，一人一撮。那是一周一次的幸福。

但是幸福稀有，甚至不被允许的。父亲的家庭管制，使我自绝于中学的少年同侪，他们觉得我孤傲。与其说孤傲，不如说我无奈、无助。比我小十岁的瑞安后来每个周末能与五六个同学，在我家矮脚楼一起戏耍、一起学习（后来都成了天狼星诗社的成员），那是因为高中毕业后的我，已经19岁，赴怡念英挍，我终于有实力说服父亲，让弟弟与他的同学拥有“与朋友相处的人权”。

还有未完的任务

1966～1967年我念师训修的是华文与地理。我交给华文老师的是《墨子非攻学》，交给地理老师的是《 A Case Study of the Mukim of Bidor》（美罗区的个案研究）。为了整理地理报告，我一共拍摄了两百多张美罗市内郊区的风景及其他人文景象。父亲找到当地摄影社的一个朋友协助我在大街小巷取景。我记得曾经四次前去美罗河，并且坐在美罗河畔一块大石上拍下黑白照。我特喜欢那张照片，把它置放在地理作业的扉前第二页，我一打开那部精装的地理作业，便看见自己与河在一起。

教授地理的老师对我的作业甚为激赏，建议哪篇论述收着，由他交给吉坡MTC师范学院留为范本。这本唯一的精装本作业，从此离我而去。我特别爱惜这部我用英文最早写的地理志，我愿意出价10万马币换回这部处女论述。没有人知道，我在美罗此岸彼岸逡巡那段日子，经常受到一个连自己都吓到的意念干扰。我想跳脱自己，回到汩罗。摄影师在旁，我没机会妄动。

惨澹的中学生活：初恋失败，同学遗弃。我的文学启蒙老师是潮籍人陈嘉珩老师，他不断告诉我，留意沈从文语言的轻松、自在，处变不惊。沈从文给了我一种非常奇怪的挠场力量。陈老辞世多年，我超过半个世纪不敢返顾美罗的汨罗。担心返祖一跃，成就了转世传奇的美丽或凄厉；我还有未完的任务与责任，不能说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