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员文：国际视野◢ 中国翻译泰斗许渊冲逝世年少将w念成“打泼了油” 长大成顶尖翻译家

记者: 王丽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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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王丽馨

他生于军阀混战的乱世，炮火中求学于西南联大，文革时被批斗；却无阻他在古典与现代文学中纵横驰骋，在中、英、法文的世界里自由穿越；还成为首位获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的亚洲翻译家。

这名中国翻译界泰斗许渊冲，6月17日上午在北京逝世，享年100岁。

大师一生“诗舟”播美，百岁仍是少年；且让我们回顾他一生的妙译文采……

2021年4月18日，许渊冲先生迎来自己的100岁生日。他说，他年少时是讨厌英文的，连字母都说不清楚，把w念成“打泼了油”，把x念成“吓得要死”，把sons（儿子）注音为“孙子”……“做梦也没想到后来会有兴趣，到了高中一年级，甚至英文有不及格的危险。”

谁知到了高二，他背熟30篇英文短文，忽然开了窍，成绩一下子跃居全班第二。

1938年，17岁的许渊冲以优异成绩考入西南联大外文系。在这里，他与杨振宁、李政道、朱光亚同窗，听冯友兰、金岳霖讲哲学，朱自清、朱光潜讲散文，沈从文讲小说，闻一多讲诗词，曹禺讲戏剧，叶公超、钱钟书讲英文，吴宓讲欧洲文学史……

在这里，他遇到莎士比亚、歌德、司汤达、普希金、果戈里、屠格涅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说是把我领进世界文学的大门了。”

他的翻译“处女作”诞生于大一。那时，在钱钟书的英文课上，他喜欢上一位女同学，为表达心意，便翻译了林徽因悼念徐志摩的小诗《别丢掉》：

“一样是月明/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

送出去却“石沉大海”。直到50年后，他获得翻译大奖，引起当年那位女同学关注，致信给他又忆起往事。

“你看，失败也有失败的美。人生最大乐趣，就是创造美、发现美。”他翻译每一句话，都追求比别人好，甚至比原文更好，“这个乐趣很大！这个乐趣是别人夺不走的，是自己的。”

浪漫情怀为他打开翻译世界的大门，而真正走上翻译之路的决定性时刻，出现于他在联大的第三年。

1941年，美国派出“飞虎队”援助中国对日作战，需要大批英文翻译。许渊冲和30几个同学一起报了名。在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75周年的外宾招待会上，当有人提到“三民主义”时，翻译一时卡住，不知所措。

有人译成“nationality, people’s sovereignty, people’s livelihood”，外宾听得莫名其妙。

这时，许渊冲举起手，脱口而出：“of the people, by the people, for the people！”简明又巧妙，外宾纷纷点头微笑。

小试锋芒后，他被分配到机要秘书室，负责将军事情报译成英文，送给陈纳德大队长。出色的表现，让他得到一枚镀金的“飞虎章”，也获得梅贻琦校长的表扬。

在当年的日记中，年仅20岁的许渊冲写下：“大约翻译真是我的优势，我应该做创造美的工作了。”

自此，择一事，终一生。

文化大革命时期，许渊冲被打成“牛鬼蛇神”，被批斗之时想起毛泽东诗词，一边被批斗，还一边默默推敲翻译毛诗。

许渊冲和夫人照君于1959年结婚。外国语学院1960年迁到张家口，1972年又搬到洛阳，许渊冲和照君就随着学校迁徙。

许渊冲50年代翻译出版了西方诗剧，后来政治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许多文学著作受到各种批判，翻译的条件逐渐失去，许渊冲在“文革”中被打成了“牛鬼蛇神”。

夫人照君后来受访时回忆道：“翻译就跟割韭菜一样，刚长了一茬就被割掉了。”“‘文革’期间文学作品只有《毛泽东诗词》不受批判，他就琢磨着翻译毛泽东诗词。”

许渊冲不赞同用散体译诗，觉得没有美感，坚持要用韵文。“烈日下开批斗会，我在心里背诵‘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琢磨翻译的时候，就把热、累、批、斗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等到我把全词翻译完，批斗会也结束了。于是我心中暗喜，以为找到了消磨批斗时光的绝妙方法。”

因为翻译毛泽东诗词，许渊冲被批斗为歪曲毛泽东思想，挨了100鞭子，而他还不忘利用自己喜欢推敲文字的特点“幽默”一番：“他们把‘文化大革命’变成‘武化大革命’了。”

在诗歌翻译上，许渊冲是固执的“意译派”，提出“形美、意美、音美”理念，坚持诗词译文要保留原诗般工整押韵的格式韵律，更要表达出原诗思想上的意境之美。

他成功翻译出许多被视为“英文无法翻译的诗句”，为此也与其他翻译大家产生过不少激烈争辩。

他认为求美是高标准，“为了更美，没有什么清规戒律是不可打破的。”

许渊冲翻译名句
原文	译文
●杜甫《登高》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The boundless forest sheds its leaves shower by shower, ** The endless river rolls its waves hour after hour.
●柳宗元《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From hill to hill no bird in flight; From path to path no man in sight. A lonely fisherman afloat, Is fishing snow in lonely boat.
●《诗经·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When I left there, Willows shed tear.
●李清照《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
注：**第一句中“落萧萧”三个字都是“草”头，第二句“江滚滚”都是“水”旁。音形对仗产生视觉和情感上的冲击。“草”头用sh头韵（sheds,shower），“水”旁则用r头韵（river,rolls）；用“shower by shower”（“萧萧下”）呼应“hour after hour”（“滚滚来”）的译法堪称绝妙，有的美国读者甚至把译文当成了英美诗人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