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槟城的柯汶利导演自幼拥有一个视觉影相天地，那是外公经常带他去购买录影带，七八岁就把《西游记》、《济公》、《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传统故事看了不知多少回。

“我就是个‘电视儿童’啊。”他被这些故事的一个个转折吸引住，心感有趣，“还有，每逢周六日，父母亲都会带我去看戏，当中有香港动作片啦，还有好莱坞电影。”

“我一看就会上瘾，一部电影会陆续且重复观看。”这是他童年岁月的日常，这个氛围令他成了一个爱听故事，也爱说故事的孩子。

尽管着迷影像世界，但他还不晓得什么是导演梦，直至小学毕业前出现了契机，“当时，哥哥参与的‘戏园子’戏剧社好像在槟州大会堂（Dewan Sri Penang）公演。”

“他和他的剧友就在我们家制作舞台道具。”尽管作为旁观者，却大开眼界，加上即将演出的剧目正是他熟悉的《西游记》，“哥哥饰演天兵神将的角色。”

“过去看的是电影，但哥哥他们用了舞台剧手法呈现，对我来说，很创新、好特别，也挺好玩的。”公演日子到了，他自然尾随家人看剧去，不看则已，一看就喜欢上了。

“这个年纪加上身在槟城，电影和电视业对我来说有距离，拍戏跟制作更是遥不可及，但舞台剧就在我眼前。”升上恒毅中学后，他无悬念加入校内戏剧社，也参与校外“戏园子”。

中学6年里，他尝尽剧场不同岗位的滋味，“从演员、配角到主角，也开始学写剧本、排戏、舞台监督，后来还当了导演。”过程中，他理解到当导演的主动性与学习之广。

期间，他正着迷于李安、杜琪峰、大卫芬奇（David Fincher）、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等导演的东西方电影，尤其杜琪峰的电影予他蛮大影响。

他喜欢杜式商业电影如《济公》、《呖咕呖咕新年财》、《盲探》，也偏爱杜导有议题性电影如《放逐》、《黑社会》等，“他是一个对想做的每件事都有明确目标的导演。”

“他擅长以画面说故事方式呈现他要针对的话题或议题，拍摄手法更是可商业亦可艺术。”李安于他同样重要，“在一部作品里，李安导演总能完美结合商业和艺术气息。”

“把商业与艺术元素融会贯通是很厉害也很难做到的事，看他们的电影让我助益不少。”他对优质电影有了最初的理解和概念。

他不仅把看过的电影元素纳入到他当时执导的戏剧里头，而今，当上导演后，他也坚守一个原则，哪怕商业起来也要有意思，同时必须发人省思。

中五毕业后，脚下的路不知何方，他处于思索人生方向状态，“报读舞台剧嘛，又好像差一点东西。”不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之际，在朋友引荐下，他背起行囊南下吉隆坡闯天下。

任职助理兼打杂摄影棚里勤涉猎

抵隆后，柯汶利在一家广告制作公司任职导演助理，“平日要做的事，包括买烟、买冰、买饮料，还得清理厕所。”尽管做的是杂务，但他不忘涉猎眼前有趣事务。

“总算是开始进入这个行业吧。”他留意到广告需要故事大纲、分境剧本，也观察到导演如何运境、摄影机怎么摆放、棚内搭景等等，“我对这一切甚感兴趣。”

他仍记得，有一回，拍摄工作36个小时持续进行，“在摄影棚里，从黑夜到白昼不眠不休地工作，我都不觉得很累，反而觉得有趣。”他当下认定，这是未来理应可发展的行业。

“它跟戏剧很接近，把想说的故事拍成影像，而这个影像的传播能力更大。”这段将近一年工作经历，令他萌生继续升造念头，“想要到英国或美国念电影和广告，但不够钱。”

他返家跟双亲商量是否能资助他到英美念书，却碍于正值经济不景气，家人无法承担遥远国度的升学消费负担，于是，他决定先工作，同时把升学地点改为邻近的中港台。

他跑去问哥哥什么工作可以迅速赚钱，“他回我说：银行业。”于是，他转而到一家银行当销售员，专门推销信用卡，推荐个人和房屋贷款，他也快速达标，“月入最高时有过万。”

他买了车子也打算买房子，过上优渥生活，但两年后，他还是决定转身而去。

目标明确当实践舍高薪赴台深造

“确实有这样的沟通能力赚这样的薪资，但那不是我想要做的，也并非自己的梦想。”柯汶利如是剖白销售员生涯。

朋友圈传来一把声音对他说：“工作是一辈子的事情，然而，知识用钱买不到，大学生活也不是人人都可以体验，此时是最好念书时刻，一定要珍惜眼前这一段念书时光。”

作为天生乐观且目的性强的人，他认为，一个人若有明确目标与梦想，每天的选择与抉择就按照目标去进行才有可能实践，否则就真的只是做梦而已。于是，他铁了心放下。

“不想等了，哪里录取信先到就去那里。”这是他等待升学消息时所持心态，当他再次背起行囊时，他人已在台北师范大学侨生先修部念书了，“这个转折最难是必须放弃原有生活与工作。”

尤其他经已在社会打滚了两三年，“这种情况下离乡背井并不容易，心情上会撕裂，有一种连根拔起、重新来过的感觉。”不只是心理上有落差，生活也有差别。

“第一天走进4人共用一室的宿舍，跟在槟城和家人一起住的情况有差，凡事靠自己加上人生地不熟，七天后就后悔了。”他自问：“干嘛要来这里？”

自认好胜心强的他自知不能冒然回头，“我已告诉大家要做的事情，家人到机场说再见，朋友送上祝福，自己也放下一切。”他觉得，要做的事就得完成，“坚持下去就是了。”

举债拍片处女作若不成功就退行

柯汶利后来成功考进世新大学双主修口语传播系和广告系，接着，再考入台北艺术大学电影研究所攻读导演硕士学位，在这里、在此时，他执导了处女作《自由人》。

此短片灵感来自台湾最年轻死刑犯汤英伸真实故事，“当初翻阅到这起社会事件时，心生感触，来自阿里山的他离乡背井到台北谋生，我跟他同样是异乡人。”

“我也离家且想有作为才敢回家，可是，他的命运坷坎，遇上坏人被压榨而做错事。”他自觉了解异乡人心情，“他想离开洗衣房就是要回归自由生活。”他要讲自由的主题。

“此片只取案例主题、中心思想与情境，志不在还原真实事件，为的是不想让家属再度想起不好回忆。”为拍好人生首部短片《自由人》，他不惜借钱完成任务。

“电视台有提供资助，但为了拍得更好，需要更多钱，跟别人借了五六十万台币。”这个大胆举措来自于他想要投资自己，他也认为这事能成。

他暗下决心，“如果借钱拍出无人想看的片子或烂片，那我可能就不干这一行了，说明没天分了嘛。”恰恰成事的预感灵验了，“后来得奖完全意料之外。”

《自由人》在2014年第49届金钟奖入围10项，“颁奖礼前，不知会否得奖，反正入围了，于是安排父母亲到现场观礼。 ”

此片最终囊括最佳迷你剧、编剧、导演与音效4大奖，“家人终见到我在台湾所念所做的事情有了全貌，算是对得起家人吧。”他不仅在台湾放异彩，也在其他地方放光芒。

它也先后获得第55届波兰克拉考国际影展剧情片最佳导演奖银龙奖、第18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剧作奖、美国尤金国际电影节最佳外语短片等殊荣。

此短片更入围第88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实境短片奖前10名，“凌晨两三点接获电邮，我吓到，也不敢相信，于是到奥斯卡官网搜寻，结果看到The Free Man和自己的名字。”

那个当下，他整个人陷入兴奋之中，如今回想，他有感而言道，这些认可非常重要，“它是驱动你往下走的力量。”他同时得到莫大鼓舞，“在这件事上，自己还有点天分吧。”

父亲一诺千金电影杀青方离世

月前，柯汶利再为国人捎来喜讯，那是2019年上映、由他执导的个人首部电影长片《误杀》在首届柬埔寨亚洲电影节中，荣获金隆都奖最佳导演奖。

这部由肖央、陈冲、谭卓和许文珊主演的中国电影，据他透露，此片最终票房为13.33亿人民币。此前，它也在第24届韩国富川国际奇幻电影节荣获观众票选最佳电影。

《误杀》电影改编自印度口碑与票房双赢的电影《误杀瞒天记》，此故事叙述父亲为了维护女儿错手杀人，据百度所写，他用电影中学到的反侦察手法跟警察斗智斗勇。

在接过此剧本时，他未看过原版，“但我在里头看到父爱。”当时，他正处于失去父亲的极度悲伤状态中，“我在想可以为一直都那么善良、乐观、先人后己的父亲做些什么？”

“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是他对病倒后父亲提过的问题，父亲却回他说：“不要，去拍。”父亲叫他坚持想做的事，电话另一端传来父亲说“我等你”三个字，父亲果真一诺千金。

“等到我拍完杀青戏当天，他才离开。”当时，他在执导网剧《唐人街探案》，“翌日赶回国，但他已不在了。”眼眶早已泛红的他，在哽咽中，轻轻忆起与父亲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过往，他最常跟父亲做的事是一起看电影，每年他返国，两人都会去看电影，“平常日子里，我爸也是个‘电视儿童’。”

《误杀》充斥父爱力量挡在前头扛一家

“《误杀》要传递的是父爱。”从戏中父亲角色身上，柯汶利看见自个父亲同样拥有的朴实特质，“他凡事以我们为先，也愿意扛起一切。”

正如戏中父亲说过：我没什么本事，我能做的，只有挡在你们面前。对他而言，一个平庸的父亲，只要愿意扛起责任且为家人牺牲时，“他就是伟大了。”

现实中，父亲对他的嘘寒问暖不一而足，“即便出国念书，他三天两头就拨电话给我，问我在干嘛，我爸是一个很温暖、很贴心的人。”话音刚落，思念倾盆而至，泪水悄然而落。

“他很像是我的朋友，什么事情都可以说、都可以分享。”他自觉自己是幸福的，“想到他就想到现在有一些成绩了，但没机会跟他在一起，就觉得挺可惜的。”

期间，是父亲给他力量拍了《误杀》这部电影，“他是最支持我，也希望我有成就的一个人，他还经常对我说：有梦想就去实现，做不会后悔的事情。”

而今，父亲在天上守护着他，他希望，父亲能看到他在影视界的成绩单，“至少让他知道没有白白生下我，未来，我会把父亲爱家人、爱朋友、爱世界的精神传承下去。”

这是否会左右他未来拍电影的题材，他说，这取决于当下，“我常自问：为何这部电影是我当下要拍的？理由和意义是什么？但凡觉得它是一个当下的电影，就值得被拍出来。”

这也是何以疫情间他拍了电视剧《女心理师》，“我拍类型片也拍商业片，但它必须有意义且反映当下社会与时代，这就是我要拍的电影。”为了好电影他将带着父亲期许继续浪迹影视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