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的咖啡店（Kopitiam）文化上百年历史，最初由海南人经营，卖传统海南咖啡、烧面包、生熟蛋、海南包、海南鸡饭等平民餐饮，后来才慢慢发展成分租档口的茶室。

茶室原先是家族小生意，一代传一代，传到第四代仍在经营的老字号茶室不多，但在大城小镇新村还可以找到它们的踪影。无论是仍保留当年风华原貌，还是已经换上新名字和新装，它们承载了一个家族几代人的故事。今天Like周刊带大家去喝咖啡、听Kopitiam孩子讲故事。

说起协兴茶室，雪州峇都喼和士拉央一带的居民，一定对他们家的海南传统烧烤加椰牛油面包、海南咖啡、海南茶念念不忘。李氏东主已将生意交给第四代接手，分别在两个新地点经营新面貌老味道的海南茶室。

李家开海南茶室的故事，得从90年前讲起……

1930年代，李文隆和手足为躲避战乱，从中国海南岛下南洋讨生，落脚槟城。最早在乔治巿码头大树下开小茶档卖咖啡、生熟蛋、烤面包，顾客主要是码头工人和平民百姓。“祖父李文隆在家乡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曾经当过道士，因为日军侵华而来南洋，不料还是遇上二战爆发。父亲李昌臻在海南岛出世、马来亚长大，我们第三代才是马来西亚土生土长。”

李经武（1953年）、李经天（1958年）在槟城阿依淡茶室出世，“那个年代女人生孩子没有去医院，是请接生婆来家里接生。”他们是真正在海南荼室出生、闻着咖啡香长大的Kopitiam孩子。家中五个兄弟、四个姐妹，经武、经天和经地三兄弟经营咖啡店，其他手足从事不同行业各有成就。

据李经武回忆，1950年代祖父李文隆和叔公们在槟城阿依淡正式开第一间茶室叫茗津茶室，1963年，第二间茶室叫茗津园茶室。1970年代，父亲李昌臻南下吉隆坡发展，1977年至1986年在吉隆坡蕉赖宝敦花园开龙如茶室。1989年李经武和弟弟李经天、李经地开始在峇都喼斯里士拉央花园经营协兴茶室。2019年下一代在蕉赖经营茶啡海南茶室；2020年在甲洞的第四代海南茶室开业。

咖啡店孩子早当家摸黑早起帮开店

的气味，祖父、叔公、父亲和家人忙碌干活的身影。“几十年前一杯咖啡才卖五分一角，钱很难赚。祖父开荼室近三十年，没汽车、没摩哆，赚到的钱只够养活家人。”祖父个性老实慷慨，客人喝茶赊账久久未还，他把记在黑板上的名字和账目擦掉一笔勾销，据说几十年请人喝茶的钱，加起来足以买下一排屋子。

别的小孩童年很快乐，咖啡店的孩子从小就在店里帮忙没得玩。李经武6岁就坐柜台负责收钱，再大一点开始捧茶干活。“辛苦啊，但没得选必须做。从前茶室的冰条要人手用铁条凿子敲碎，生意好时敲到手痛。上学后每天早上6点起床先准备好开店，7点才匆忙去学校，上学常迟到被校长在门口等。 ”

茶室活是手板眼见功夫，冲茶、烤面包、煮加椰、做手工包等等，大人没刻意教，孩子天天在旁看多了自动学会。“我们小时候先是试着泡茶自己喝，觉得还可以大着胆子泡给客人喝，通常马上被客人发现，问今天谁泡的茶，就会被大人骂。”只要通过茶客那一关，就等于成功领到冲茶“执照”。

60年代码头树下茶档拆迁，全家把茶档“架生”用三轮车一路推到阿依淡，在阿依淡巴刹对面开新茶室，经常捧茶给巴刹小贩。茶室客人三教九流，听老千吹水，江湖人士讲威水史，私会党“倾茶台”，吵架闹事各种场面都见识过。每到下午喝茶时间，茶室变成“小国会”，茶客高谈阔论谈时事。晚上关店后，茶客留下打麻将到通宵达，还得跑腿帮他们打包宵夜。李经天印象最深刻是1976年槟城极乐寺失火，他跟着大家去救火，把煤气桶丢进河里以防着火爆炸，场面惊险。

从会计到经营茶室创四大天王饮料

70年代，李经武中五毕业后吉隆坡念会计，曾在南洋商报报馆会计部工作四年。李经天随父亲在吉隆坡巿心摆档卖海南鸡饭。他们在金马律非法木屋区租房，两户人合租一屋月租70块。1977年，父亲在蕉赖宝敦花园（后改名美达花园）租下龙如茶室卖鸡饭和茶水，租店押金靠东借西凑而成。

李经武回忆，那时宝敦属于巿郊的新兴住宅区，搭东方巴士前往蕉赖，过了半山芭之后全是胶园森林。茶室做的是街坊熟客和建筑工人生意，80年代蕉赖发展兴旺，茶室生意兴隆。李氏一家住在茶室楼上，出租房间做鞋厂，鞋厂主人的朋友从槟城来访，托李经武招待带游览吉隆坡，那人正是后来赴英国制鞋的世界著名鞋子设计师周仰杰（Jimmy Choo）。

宝敦龙如茶室茶客故事多，多年后说起津津乐道。后来因租金一再高涨，李氏1986年离开蕉赖搬去增江北区经营协兴茶室，1994年购入店铺搬到士拉央，店里食物和饮料走向多样化开创另一个时代。李氏兄弟是本地海南茶强中手，自创“四大天王”海南咖啡冰、茶丝冰、招牌冰、阿嬷冰，号称“吉隆坡第一”，吸引许多茶客慕名而来，每天高朋满座。

从没得选到自愿接传第四代任发挥

2017年，李氏兄弟退休，从小到大在茶室忙活大半生终于可以从心所欲。“我们那一代Kopitiam的孩子，在茶室帮忙不是因为兴趣，而是为了生活没得选择。下一代孩子们幸福得多，只管专心读书不必在店里帮忙，他们大学毕业后最终还是决定经营咖啡店是个人选择。”

两年前听闻龙如茶室出售，李经武和弟弟商量，买下这间充满回忆的旧店，由李经天的儿子李传阳经营，改名“茶啡海南茶室”2019年开张。2020年，李经地的孩子在甲洞开设“第四代海南茶室”，李家第四代正式传承延续家业。

新生代有新想法和新方式，李经天放手让年轻人自由发挥。不过有些事必须坚持，传统海南咖啡配方保持不变、加椰依然纯手工制作、坚持使用高品质的锡兰茶粉、牛油和炼乳。他们也坚持茶室摊档全部由本地人煮食，外劳只限负责捧餐清洗工作。

时代转换茶室在变难能可贵人情味

时代转变，茶室也在变，早期经营茶室的多是海南人和福州人，后来其他籍贯人士也纷纷开设茶室。近年越来越少华人愿意在茶室打工，摊档工人清一色外劳，坐下点餐不知该用什么语言的尴尬，少了人与人的互动交流。以前一份报纸大家轮流翻阅，现在人人低头看手机，也没有了喝咖啡跟陌生人聊天的闲情，生活感在不知不觉中流失。于是人们开始更喜欢去环境舒适、氛围轻松的Cafe喝咖啡消磨时光。

然而茶室不可能被淘汰消失，毕竟并非人人可以每天到Cafe消费，经济的茶室依然是平民一日三餐外食首选，经济不景气对传统茶室影响不大，关键在于如何经营。李经武认为，现在经营茶室要更加用心与时并进，食物保持水准同时要改善环境卫生和舒适感。相隔30年重返旧地重新开店，他们并没有大肆装修，保留半世纪岁月历史的地砖和瓷砖，把塑胶桌椅换成仿古云石桌和木椅，建了新的隔热顶蓬和彻低翻新厕所。过去每个摊档各一盆水洗碗，地上湿漉漉，现在改为统一用中央洗碗机清洗，清洁卫生兼减少人力提高效率。

传统茶室最可贵的是浓浓人味情，老板记得客人喝茶习惯和口味，会跟客人互动聊天。访谈进行中，李氏兄弟边回答记者问题，边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老顾客进来马上招呼问候，有人带来东西请吃分享，好像个个都是朋友。这位做什么生意，那位是什么公司老板，那位是某某社团主席的夫人，几乎半个茶室的客人都认识。“都是几十年街坊熟客，当然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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