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异乡，家人是游子心中最深的牵绊。离乡多年，家乡的风、禾浪、长河、海边仍是童年记忆的模样。今年好不容易回家过年，重新发现家乡的美。

东马砂拉越人罗如杰在台湾工作生活15年，大学毕业后留下工作10年，回马帮忙姐姐的生意4年，之后再回到台北，目前在妇产科诊所担任咨询员。

他如此介绍：“我的家乡拉叻（Dalat）是砂拉越沐胶省（Mukah）一个靠河边的小乡镇，盛产硕莪（Sago），镇上居民华人大多经商，原住民主要为马兰诺族（Melanao）。”

像兄姐一样，如杰在家乡念完小学，就离开家乡到诗巫独中念书，住在学校宿舍，每月回家一次。因为每回一次回家搭船来回花费30令吉，为减少父母负担，便不常回。中学毕业后赴台湾升学，平均每年回家两趟，但因疫情关系长达两年没回家。

这场惊喜弄哭妈妈

罗如杰家有五兄弟姐妹，大哥与么弟定居新加坡，大姐住诗巫，父母在家乡与二哥同住。 每年农历新年他必定回家团圆，返家一趟空陆海得花上两天，先从台北飞往吉隆坡，转机飞到诗巫，在姐姐家住一晚，隔天坐车或搭船到拉叻。

去年无法回家过年，他独自留在台湾骑摩哆环岛，今年把能请的假全请完，订了机票1月底返马过年。此次回家之旅大费周章，台北飞抵吉隆坡住酒店隔离，出关飞诗巫回家过年14天，飞回吉隆坡转飞台北，自费隔离21天，隔离时间加起来比在家还长，机票加上隔离费用也不少，但为了回家团圆甘之若贻。

“这次回家比较波折的地方是班机取消，原以为无法如期回家，但感谢公司主管及同事的包容和支持，让我最后顺利买到机票回家过年。”有趣的是，他和兄弟姐妹计划好，这次的回家给父母一个惊喜，所以想尽办法不让爸妈发现，包括在吉隆坡酒店隔离中时穿上工作制服和家人视讯，不时传一些事先准备好的台湾生活照，还告诉爸妈他今年会在台湾开车环岛过年。

除夕前两天，他和从新加坡回来的小弟同坐姐姐的车回家，走进客厅那一刻，妈妈看到他惊喜激动相拥忍不住落泪。随后入房把爸爸叫起来，半睡半醒的爸爸见到应该正在台湾环岛的儿子突然出现，以为在做梦。两老反应全程录下，成为珍贵回忆，他笑说：“其实疫情前我们也常玩这种惊喜回家的梗，没想到妈妈会哭，因为太久没见到儿子。”

珍藏美好用力玩！

隔了两年回家，发现河滨美化了，硬体比以往更加进步，但拉叻依然是他所熟悉的拉叻。而人，是家乡最美的风景。“家乡依然是那充满人情味及温暖的地方。人与人之间多少因为疫情的关系，而担心和害怕变得有一点点距离，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大家依然报以热情招呼温暖问候让人感动。”

这次回去最重要的是陪伴家人，一别两年，他看到家人一些变化。两年间家族有几位长辈离世，逐渐年迈的长辈更知道要为未来做好预备，平辈更凝聚为家里事讨论操心，晚辈则变得成熟，可以坐下来好好聊天。虽然平日也天天和家人视讯，但隔着荧幕总比不上面对面聊天。每次几代同堂的家族团聚，如杰都是带头策划活动当主持人搞气氛，“难得相聚就要活在当下，用力玩！”

此次回家他还和兄弟姐妹结伴去采野菜（Midin Sarawak，又叫比邻蕨菜），重温小时候和大人们采野菜自家烹调的回忆。他在拉叻度过快乐无忧的童年，从小跟姐姐哥哥去河边游泳，曾在河里看过鳄鱼。“以前河上川行的船只多，鳄鱼怕引擎声很少出没，反而现在因为开通了道路，船少了鳄鱼也变多了，现在也很少会看到小孩在河里游泳，现代孩子都玩手机。”

这次大家更珍惜难得新年相聚，放下手机少上网，更多相对谈天一起活动。但欢乐时光过得特别快，转眼又得离开家乡回台湾上班，如杰感触良多。“疫情的确让大家更珍惜见面的机会，也感叹生命的无常。对我而言，再次离开家乡家人固然充满不舍及难过，但我已把每一天都活在当下，也记录珍藏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些回忆会继续给我力量，直到下一次的相聚。”

家人在哪家就在哪

如杰中学便离乡背井，到现在依然常常想家，挂念家里父母时特别想家，也想念一家人团聚的美好。“家人每天都会视讯通话，若平时特别想家，会多打几通视讯电话或看看家人的相片，偶尔写信寄包裹给家人。”

在台湾生活十多年，在此完成学业展开事业，度过大半青春岁月，却一直心系家人和家乡。“台湾也是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这和家乡有些相似。而周遭充满不同种族和语言的环境，是台湾和家乡比较不太一样的地方。另外家乡的kopitiam文化也比较难在台湾找到。”
还好台湾有同事好友相伴温暖游子心，让他不感寂寞，但内心还是希望未来退休回乡生活。“家人在哪，家就在哪。而家乡是孕育我，伴随我成长，充满回忆及人情味之地。”不过，人生充满各种可能性，在回家之前他还有许多风景想看。

童年视角逐禾浪万物都是主角

张吉安2020年凭执导处女作《南巫》勇夺台湾金马奖最佳新导演，2021年他受邀当金马影展评审，同年8月携《南巫》赴瑞士卢卡诺（Locarno）、10月赴西班牙巴利亚多利德（Valladolid）参加国际影展。大部分人禁足无法出国的两年疫情期间，他去了台湾、欧洲，前后五次在酒店隔离、共超过三个月，每次回马完成隔离才松一口气，解除防疫紧绷精神，回到自己家只有两个字：心安。

有人说离家越远，越能发现家乡的美，吉安长期都在关注和发掘家国土地人文的美，也一直很自豪：“最美的稻田在我家乡吉打。”

带着执导的电影参加国际影展，听见家乡吉打（Kedah）的名字被外国人提起，这是当年那个躺在田埂上仰望天空的小孩所未能想像。从用第一台录音机录下禾浪声，到后来离乡升学、念大众传播和电影系、第一份工作当剪接师、后来当记者、做电台DJ用廿年采集乡音，到回到电影拍成第一部电影，他走了三十多年，一路走得慢但踏实，一步一脚印。虽然人离家打拼，但心一直没有离开过家乡，是以处女作《南巫》回到家乡吉打取景，拍这片稻田与天地人的故事。《南巫》电影海报上没有人，只有大片吉打稻田和象屿山。他说因为这部电影讲的是这座山和这片田，自然万物皆有灵的故事，万物都是主角。

电影以低角度拍摄稻田，低到摄影机几乎是放在地上，这是导演要以贴近土地的角度去说故事，也是吉安小时候躺在田边看风景的视角。“很多人喜欢从高空角度拍辽阔壮观的稻田，但真正住在田边的人其实是从水平和低角度看稻田。”吉安老家后面就是一大片稻田，稻田景色随一日中晨昏和一年不同季节天气变化，播种后萌芽的嫩绿、生长中的油绿、稻米成熟时的金黄、收割后烧田的枯焦，周而复始。

机械取代人力稻田变安静了

每次回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家后面拍稻田，今年农历新年正好是稻田由绿转金黄最美的时候。这也是他自完成电影《南巫》拍摄后，足足隔了两年第一次回吉打，此前因思及家中父母年事已高，恐不小心把病毒带回家而一直不敢回。回家见父母健好，熟悉的稻田景色让他安心。

稻田是吉打小孩童年的天然游乐场，放风筝、捕鸟、捉鱼、玩蜻蜓。他兴致勃勃说捉生鱼最忌滑溜溜的鱼脱水掉到地上，长出脚来鱼就会变有毒不能吃。每个小孩都知道怎么避开田里的危险，下田前大力蹬地、用脚拨动稻草把蛇吓走，他从来没被蛇咬过，倒是被水蛭吸血是家常便饭。但自从使用农药后，田里几乎已经没有鱼蛇青蛙水蛭的踪影。

从前晚上稻田里到处都是荧火虫，与天上繁星相辉映，虫鸣蛙叫和田间鸭子合唱交响曲。这几十年间原生态稻田景色悄然变化，最先消失的是以前田里常见的水牛，机械取代了传统农夫，田间劳动的人少了，稻田变得安静了。

“唯一不变的是风还在，风吹起稻浪的景色还在。”白天他最喜欢躺在田埂上嗅着稻香，看风吹过稻浪缓缓起伏沙沙作响。“小学老师告诉我们那叫禾浪，很好听的名字。”他会用小收音机把禾浪声录下，后来当电台DJ时曾在节目上播放。

然而，近年靠近城巿的稻田有些变卖建设住宅区，新建的房子挡住风吹不进来。又或许是因为全球暖化，吉打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小时在田里可以玩一天，现在烈日下晒一小时就头晕。 是人变了，还是家乡变了呢？生态和发展如何平衡，值得人们深思。

2019年，他听闻某外国财团有意在象屿山附近建水上乐园，于是赶紧拍《南巫》，因为深怕再也记录不到象屿山纯朴自然的一面。后来疫情爆发，水上乐园计划就没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