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余光中的〈如果远方有战争〉，颇多感触。诗作完成于1967年2月，那时越战正酣，余光中从美国返台教书，中南半岛的恶战，知识份子敏感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人民的无助与彷徨。

──我该掩耳或是坐起来，惭愧地倾听？/应该掩鼻，或该深呼吸难闻的焦味？/我的耳朵应该听你喘息的爱情/或听榴弹宣扬真理？/格言、勋章、补给/能不能喂饱无餍的死亡？

──如果我们在床上/他们在战场/在铁丝网上播种着和平/我应该惶恐，或是该庆幸/庆幸是做爱，不是肉搏/是你的裸体在臂中，不是敌人

把人类在床上作爱与在战场上厮杀“并置”（juxtaposed），这种情境互比合理，两者都着力于冲剌。激烈的动作加上激烈的情绪，都是赤裸裸的发泄。

冷战随着苏联解体而结束，新冷战随着俄乌战役另翻新页。普汀从2000年到2007，一直争取成为北约成员。他了解欧俄必须合作，才能互补互动，俄罗斯是能源、碎钻、铁、化肥，稀金属如钯、钛、铝、镍的出产国，也是世界粮仓，欧洲卖给俄国的是晶片，与其他高端科技产品。可多年来俄罗斯一直被拒于北约门外。

重组世界秩序

懂得俄语的前德国总理默克尔，主张接受俄罗斯，她了解俄欧互惠互利，才能双赢。但是北约的老大哥美国，就是不答应。欧俄相争，双方挤压，欧洲有危机感，美国可收渔人之利，倾销各种海陆空军火。当前的俄乌冲突，美国一直为乌克兰拱火，战争打开了，美国又拱火波兰在北约东隅陈兵20万。俄欧开打，美国军火商发的是不义之财。

余光中诗的第二节：“如果有战争煎熬一个民族/在远方有战车狠狠地犁过春泥/有婴孩在号啕/向母亲的尸体号啕一个盲哑的明天/如果一个尼姑在火葬自己/寡欲的脂肪炙响一个绝望/烧曲的四肢抱住涅盘/为了一种无效的手势”，有关僧尼在西贡街头自焚抗争，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的事。与当前的北方战役有微妙关系的是前面两行：“….一个民族”俄乌同文同种，都是斯拉夫族，兄弟何以相残？是那一方是被忽悠、被唆摆了？

至于“在远方有战车狠狠地犁过春泥”，根据4月4日的消息，欧洲正在受到历史性大寒流的侵袭，前几天已回温到摄氏5-7度的欧陆大城，气温骤降，在零度徘徊。日本北部气温更降至零下20度。春天如果如期来临，雪地融化，道路变得异常泥泞，这会拖慢俄罗斯的坦克、装甲车辆与地面部队从新布署的速度。

过去的历史：法国拿破仑与德国希特勒，两人都因为冬季比预期中提早降临，在东征俄罗斯（苏联）面对早来的冬寒，功败垂成。这里头，“天意”似乎是一个隐因素。

四月是个残酷的月份，艾略特的长诗《荒原》首节：“April is the cruellest month, breeding/Lilacs out of the dead land, mixing/Memory and desire,stirring/ Dull roots with spring rain.”（四月最残忍，从死了的 /土地滋生丁香，混杂着 /回忆和欲望，让春雨 /挑动着呆钝的根。 ）艾略特写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伦敦废墟。开战40天的乌克兰，残墙断壁，砖砾破瓦，与废墟无异。乌克兰是粮食大国，可战争正炽，那有余力春耕？土地滋生了丁香，万物本应欣欣向荣，由于战乱，由于政客的欲望，一切都呆钝停滞。

普汀已下令军队，俄乌战争必须在俄国胜利日5月9日有个了断。所有的迹象显示，即使俄军在顿巴斯决战胜出，占领马里乌波尔，俄国只能控制乌东、乌南与东北地区，日后撤军，将留下类似东德、西德的对峙，回到当年冷战的格局。战争结束，斗争不断。世界秩序正在重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