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用脑工作多过用手劳动,脑少用会钝,手少用则不灵活。以前商贩做生意打包是手工活,包药材、包茶叶、 包鸡饭、包炒面、 包nasi lemak、包kacang putih,什么皆可“包”。但自从塑料袋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普及后,手工包装已经甚少见,“打包”这门手工近乎消失绝迹,想不到居然还有年轻人特地去学。

纸包茶叶记载了一段茶叶历史,也是手工包装艺术的完美呈现。随着包装和印刷技术的发展,纸包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还是有一些老字号采用这种复古包装。
南洋印记复刻老茶,坚持使用手工传统四方包在有年月的茶品上,比如二十年以上的老水仙、老观音和老六堡。32岁的南洋印记合伙人李健豪投身茶业超过12载,曾随马来西亚华人茶庄耆老许栋梁先生学习传统四方包,是如今大马仅余的青年传承人。
据茶人姚斌奕追忆,南洋印记几人向许栋梁师傅学习四方包技艺,但到最后只有健豪能掌握。“后来我明白了,这是一种必须在没有测量器具下只凭手感去完成的动作,而且宣纸是柔软的,所以折与折之间得一气呵成,不然表面皱了,这个成品便不合格。”许老先生于六年前逝世,现在只能透过姚斌奕著作《南洋茶事》书中文章去认识他。

一生悬命手工活
六十多年前,茨厂街建源茶行店铺里,一个身形矮小,沉默寡言的小伙计忙碌工作,甚少停下休息。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包茶和焙茶以外,似乎就已经再无其他值得去耗费心力的事情。
他利索的包着四方茶包,每次四个动作,不多不少,这手工活看似单却一点都不简单。
“入行多久了?”姚斌奕问。
老师傅侧耳倾听,原来听觉已背,他唯有提高声量。
“六十多年了,当初是同乡介绍才入行的,十五岁前割过橡胶,做过椰油厂,之后就一直干这行,从学徒杂工干起,到学会包茶,最后焙茶,就这样整整过了大半辈子啦!”他有点腼腆的说道。

老师傅眯着眼,思绪回到久远的过去,他说:“当年的茶皆是从新加坡转运过来的,一律木箱包装,并且由于茶叶经过长程船行后会相对受潮,所以货到店面以后都得复焙加工才能零售。”
许栋梁,生于1952年,柔佛人,祖籍闽南安溪,年少入行,包茶焙茶,当过建源茶行头手。
“做茶那么苦,做了半辈子,可曾后悔过?”
老师傅不置可否,淡淡的弯起了一抹笑容:“旧时代的人,打份工就是半辈子,咱们吃在茶庄里,睡也在茶庄里,那个地方纵然再不济,也算是个‘家’吧?况且东家尚生养死葬,我就一个老头,又何来的怨叹?”

无法逾越的小世界
老一辈的人一生只做好一件事,完全奉献给工作,敬业乐业,日本人称之为“匠人”。他在茶行里是“老伙计”,在茶业后辈心中则是尊敬的“师傅”。南洋印记把他请到会展活动现场,示范传统四方包手艺,在所有人的眼前诠释手工包的高明之处。
服装朴素整洁的老师傅坐在小圆桌前,一个人静静包着刚开封的陈年老观音。他面前一叠宣纸,一碗米浆,是一个谁人都无法逾越的小世界。
别人从他身旁来来去去,喧闹欢腾,他却从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头来看人群一眼。他正在飞速的包茶,是近乎失传也最具南洋风格的二两四方包。
看着他,让人想起“一生悬命”这句日本四字熟语。“一生悬命”这句话,就是指努力、用尽全力去做某件事的意思。
人们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包,是一辈子的辛劳。漫长的岁月过去了,一直都默默无闻的他,始终不察觉自己手上的技艺竟是如斯珍贵。

何谓四方包?
以前逢年过节,人们都喜欢到茶庄买一斤茶叶,用纸包麻绳捆好,提着就走。
你可别小看这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茶,在当时的茶庄柜台上,可是有专门的师傅负责打包,不论多少茶、多少量,他们都能打包的平平整整,有棱有角,你看他们包的很简单,但你拆开来,再还原可就难了,这也就防止了他人仿冒。
包茶也是茶庄里的伙计必须会的一件事,想在茶庄干活,那就得先学会包茶。包茶的手法讲究“越、包、捆、打、装”,短短五字,却是老茶行前辈们辛勤劳动的结晶,不练上两个月,是怎么也打包不好的。
传统纸包包茶,都是用两张纸就能包出大小不同的各种茶叶包,有三钱、一两、二两、半斤、三五斤各不相同,摆放起来,整齐好看,也方便存储和买卖。
从包装方式来看,有抄手包、卷包和枕头包三种。抄手包是小份包装,也就一泡茶的量,把一斤茶叶包100份抄手包,出门带上一小包,喝起来也方便。
茶叶四方包示范:
传统宣纸四方包,讲究的是精准到毫厘的手感。无论折叠与折叠之间的测量、关节与关节之间的距离,两侧的平衡,由二维(纸张)到三维(方包)的构建,基本上都在细胞记忆的驱驰下完成。日复一日的练习,会致使肌肉五感在大脑下令前便做出反应,这是“绝对专注”的工夫。

同场加映:纸包面
历史在重演,不同行业,不同人,一样的故事。
从唐艺轩茶馆所在的雪兰莪大厦出来,走入苏丹街后巷,天通食面贸易公司的伙计正在用纸打包批发给店家的生面,手脚勤快,动作麻利。2公斤、3公斤、5公斤的包装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由其他伙计发送给雪隆一带的顾客。
“你真厉害,包得真整齐呀!”听到记者赞美,他有点腼腆笑说:“每天包就会咯。”他示范打包给我看,看似容易,但手工活要做到完美,都是时间积累才熟能生巧。离乡别井来打工,勤奋工作赚钱一心寄回家乡,每天把工作做好就是最重要的事。
好奇为何老板仍坚持用纸和透明塑料纸双层包装,全部改用塑料袋岂不更方便?老板陈先生说,打包最好用报纸,透气防潮不易闷坏生面,比塑料袋好用,而且纸张可以灵活变通,包1公斤到5公斤都没问题,不用买各种不同尺寸大小的塑料袋,减少使用一次性塑料袋,对环境也好。
几十年来,他们都是用纸打包,只是约十年前政府禁用报纸,才转用空白新闻纸。由于生意量大,每个月消耗100公斤新闻纸,近年新闻纸不断起价,加上人手打包,包装成本越来越高,但传统方式有其好处,依然会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