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有一乎首儿歌这样唱吗？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形容父亲再适合不过。父亲的一切，真是他赤手空拳挣来的。

父亲襁褓时就没有母亲了，他刚出世三个月。我的祖母是不是真的产后病死，我真是怀疑。我怀疑她是自尽。父亲几乎像个弃婴，后来是五房的五婆太愿意抚养这个婴孩。我的祖父是三房。所以父亲算是过继给五房。他们一大家子还住在一起，只是分伙食。

父亲识字，最少上千字，走在街上他没有看不懂的招牌。有时还会发言批评一下招牌文字与书法。可是父亲总对人谦称他不识字。是他心头高，没有秀才程度不算识字。每个星期天，他会带三个最小的孩子逛街，这是他的亲子时间。我乐意跟他去，是因为可得额外的零用钱。五哥是他的心头肉，会多一点，不过他懂事，都存起来，我是花光派，会磨着母亲要。

后来才知道我们家，每一代都有一个教书先生，现在也有。他有一个伯父是懂子平算命的，识字不多不能做这一行，最少要会读《易经》。父亲在中国小时候大概跟这个伯父出门当小跟班，他略懂一些，可是他看不起这一行。一点都不教孩子。父亲其他兄弟都读到书的，他一个弟弟其后也教书。就我父亲没有念书，好像只念了一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可是他无怨无悔，多少年后仍然时时寄钱回家乡接济亲人。

都说我祖父是个高大的男子，父亲身材中等。祖父来过南洋两次，水土不服不得不回去。病得奄奄一息上船，船一到南中国海，他就不药而愈了。

据说父亲一直被乡里讥笑大吃懒，已经长大了还不过南洋谋生。其实是他孝顺抚养他的五婆，知道她时日无多，要留在她身边尽孝。老人家一死，廿岁的父亲即刻“卖猪仔”到南洋。要白做两年，第三年才有一半工资。奇怪的是，其他几房的男儿都没有过番。父亲性情有些孤僻，不合群，应该是与他身世有关。

最初几年，父亲在乡间还是被亲人骂，说他没有寄钱回来。其实父亲每个月都寄钱回来，还寄两份，一份是给祖父，另一份是过继那一房。后来才明白，是被那位会算命的伯父暗中全吞没了，难怪他日子过得油滋滋，每日里带一个鸟笼出门闲逛，过其乡下花花公子生活。后来一日下午，他吸鸦片时睡着了，烧死在他的鸦片床上。有人说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