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文章题目，心中一片茫然。我通常是文章写成再定题目。今晨醒来的第一念竟然是“盐蛙测海”，这个片语是十天前一位高僧大德在佛塔里与我提的。我跃起查吠陀经（前奥义书）有关盐蛙测海的故事，竟无所获。脑里想到的反而是文明退化的种种迹象。

历史学家汤因比（Arnold Toynbee）的12卷巨著《历史研究》（A Study of History）探索了28种文明的兴衰史，书中举了许多相关例证，从蒂亚瓦纳科文明（Anasazi）、阿卡德文明（Tiwanaku）、玛雅（Mayan）文明到罗马帝国（公元前600年至公元600年）的文明覆灭。这些文明留下的是残垣废墟，给后之游客拍照留念。

能称为帝国的必然是文明，但不是所有文明都是帝国。复活岛（Easter Island）是南太平洋的一个岛屿，复活岛文明与帝国涉不上关系。罗马帝国占地440万平方公里（公元395年），幅员辽阔，但这个帝国衰败的速度迅速，5年后罗马帝国属地面积大幅缩水，只剩200万平方公里。

货币贬值迅猛

今日的文明危机仍然离不开种族矛盾、宗教冲突、气候变化、贫富悬殊、能源危机、粮食不足、瘟疫战争及其他自然灾害。洪水为患、海啸地震，地球人防患困难，但是最根源仍是人们贪嗔痴慢疑的显现（manifestations）并且恶化，造成的各种祸害。

今日的文明如果出现崩坏，比过去罗马帝国的垮台更快，二战之后迄今的70多年，几个超级大国一直维持着危险核武的平衡。一旦核战爆发，则人类的大小文明与区域文明将毁于一旦。美国一直打压中国的崛起，前国务卿希拉莉宣称“美国重返亚太”，可以说是西方文明对东方文明的修辞性宣战。吊诡的是，美国是世界首号军事强国，却是世界最大负债国。没有金融实力，如何胜出？加强自己财力的方法是印钞票、推高股票——特朗普当总统，道琼指数18,000点，特朗普卸任，道琼36,000点，飙涨100巴仙，您嗅到猫腻吗？3次量化宽松（印钞）见顶，接下来的是2022年的7次起息，美元汇价暴涨，世界各国都争相兑换升值中的美元，本国的货币贬值迅猛，美国割韭菜即便是欧洲的北约成员一个都没放过。没有硝烟的战争与俄乌战争一样残酷。

ChatGPT成新宠

这一轮硅谷科技银行（SVB）风暴其势之凶，可与2008年的Enron事件相比。硅科银行有2000亿存款，其他两家美国银行岌岌可危，Signature Bank是其中之一。许多见不得光的中国富豪上百亿的钜额存款，只能拿回25万，美国这次不是割韭菜，而是连韭菜根都拔掉。全球的银行系统在数日内损失4650亿美元。

我强烈感受到：文明不是在演进，而是在退化，一阶一阶的衰退（degradation），东西方文明都如此。我只是盐蛙测海的估测：19-20世纪是一个文明高峰时期，21世纪科技爬头。我只是盐蛙测海，一边溶解一边弱弱地问：我们还需要康德、尼采、叔本华、黑格尔、维根斯坦、李约瑟吗？我们这个世代，还需要孔孟老庄朱王、新儒四君子吗？

AI代替了体力劳动，甚至代替脑力激荡。ChatGPT成为新宠，可以写硕博论文，应征企业职位，回答问题头头是道，可以写诗画画作曲。我们进入一个“范式转移”（paradigm shift）的阶段，这个名词当下的实质意义是，我们的文明正在分崩瓦解。而我上面的论述，ChatGPT会用100个理由反驳我。我拼力想回答的那一刻，发觉自己正迅速溶解，再找到彼岸之前，已与海洋混为一体而失语（Aphasia），这大概也是本篇专栏文章比较短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