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啸再将那团宣纸摊了开来，这宣纸也是棉连，质软方便折叠，然而主人将之揉成一团，塞入囊中，可见当时十分匆忙，不克仔细叠好。只见它约小中堂格局，纸上书着一首诗：

雨密云浓雾蔽天，楼兰梦远托无边，奇枞异蕊诚高妙，我但低吟李醉仙。

落款字样为“癸未年冬邢魂”，这诗意境旷达，不似年少之人写得出来，且是几个月前，去年冬天才刚写好，欲来装裱，今遇事离去，那名字谢伯啸看着陌生，再问阿弟：“你看那人，为何说是侠客？”

尤蒂理直气壮答道：“舅爸那些武馆学生不都是侠客吗，平时提一把刀，夹一柄剑，走路如风，口里呼啸，高兴时出手，不高兴时，也出手！”

谢伯啸咳一声笑出来，这小妞，在武馆看多了大哥哥们举止行径，凭外表便会断定来人身分，再问道：“可此侠客有外在表现那么粗俗么？武馆里面，有什么人模样像他啊？”

“倒是一个也没。”阿弟答得果断。

“呃，那么，他比较像庄稼人，还是读书人啊？”

“读书人。”

“如何分辨？”

“他托我锦囊之时，可看出他手背手指皆不显粗糙，反而细瘦，自然是读书人了！”

至此，谢伯啸再追问是否见有什么人尾随他出来，抑或他追赶什么人而去，阿弟一时倒有点懵了，旋即应道：“我见他匆忙出去，却没回头望，想是追赶去了。”

他不禁感叹自己外甥女于山野长大，也略识诗书，才这个年纪，已会得观察细微，脸上欢喜起来，宽慰道：“阿弟，不怕，这里乃是集珍庄，并非荒山野岭，咱俩若果等他不回，可将物件交与庄主代为保管，他必然会来此寻人。此刻咱们还是回去偏厅就坐，等候时机与庄主细说。”

尤蒂素来由舅父母管教，自己不多操心之事，可这个侠客匆匆来去，为何无端教自己保管他重要物件，想不明白，但是不免对舅爸说多一句：“可告诉庄主伯伯，那个人来时，须对清楚他头发特别乌亮，眼睛亦特别黑深！”

十里之外，赤栏桥畔。

“每次皆他暗察我行踪，今次我反客为主，想拿他问话，却吓得他跑了！”

“他必然没想到你有此一招，然而到底他为何老是步步跟踪啊？此事也发生多次了！你来南邦国也已经十年八年，难道，难道那些文字狱锦衣卫尚未放过你？且说说他什么模样，待我或与之碰头时打个心眼！”

“唉，他们对付先父也还罢了，一首遣怀之作七绝《风云灭》竟诬他假借刘邦《大风歌》欲起事叛变！先父身为进士，为官清廉，谁想得此结局！如今时隔久远，他们未必知晓我逃离了南京，若有拔除之意，料想也只在我家乡镇江一带灭我家族。除非，除非知道先父有后人逃到南邦国！此人高大矫捷，一身玄色打扮，多次皆他在暗我在明，面目不曾看真切。”

“前时你回乡一转，秦大哥他们三位还急死了！平安归来南邦国，可见事情已了。虽然你妻儿仍无消息，毕竟，毕竟回来了。”

蜨姑越说越小声，生怕再次触动他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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