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到福南骤逝的噩耗,正在教学书法。心沉了下去,既愕然也惘然。
两个月前他动心脏手术,过程艰辛。与周老、建华和明志到专科医院探望,他已清醒但身上插管、肤色暗灰,无法说话,只能用眼神示意。
不久他出院回家休养,正为他庆幸,还盘算农历年前来隆贺他康复。两天前他太太佩娟说肺部感染再次入院,医生施以重药,终究回天乏术。
他小我一岁,留台时同年同校不同系,在大四下半学年我们才相识。学成返马,1987年他创办紫藤茶馆,恰巧我来隆执教,遂交往较密。
紫藤的起家是“社会主义”,每名股东一千元。这种平头集资经商理念,符合他的贫苦出身。问他为何读土木工程系却跑去开茶馆,他说茶是木,也需要土。茶馆设在茨厂街旁的戏院街五楼,营业前十年,吸引艺文界人士与大学生到此品茶聚会,一时人文荟萃,俨然是吉隆坡文化名店。我与游川、斗达等是在这里认识的。
后来事业壮大,紫藤开茶艺分店和茶餐厅等,还投资国外,一路走来实不容易。大马茶业的振兴该记他一笔;茶由日常饮料变为休闲饮品的业界生态跃升,更该记他大功。连带的,他也成了艺文活动的推手,包括“动地吟”的前身、1988年在陈氏书院天井进行的“声音的演出”,也是紫藤挂名主办。
1990年代初期,他、兴汉、亚才、道武、金明和我,有幸同住黑风洞附近的一座花园,他笑说这是“才子山庄”。又说他经常在高处遥望林梧桐云顶酒店缤纷的灯火,苦思自己如何才能发达。

1997年兴汉倡议创办大将书行,我们曾夜聚餐馆外头大树下畅谈大计。那时,我们仨年近不惑,风华正茂,未料雄图大志迎来金融风暴。他没停下脚步,紫藤依然昂然前进。之后我主持大将出版社,常到邵氏广场开会,会毕到紫藤总部喝茶,倘遇见,他总是笑脸迎人,把背后发奋努力的艰苦辛酸藏在心里。2020年开始的新冠疫情,更是许多事业体的生死关头,他却说正好休息,在家种菜。
今年七月,他携同妻儿来槟岛参加活动,顺道探访我。聚餐时他说:有人形容你是现代陶渊明。这当然是笑谈。也聊起MCO期间紫藤如何渡过难关,以及将来的计划。
另一个时空的云
我脑海浮现的是他的名言:“流动,是江河唯一的出路。”面对困难时动脑动手,探寻出路,克服并超越,里头隐藏的是百折不挠的坚忍精神。
我说:以你为紫藤这家文化事业所付出的时间与心力,若从事别的生意,在商言商,现在已是亿万富翁。他笑着回应:没啦!但千万是有的。

在我心中,他代表着一种典型:穷人家孩子不畏客观环境挑战,殚精竭虑改变现况的典型。他做到了,而且做得风生水起,有声有色,令人赞叹与钦佩。但这也意味着,他付出的不只是扛鼎之力,还包括不为外人所知的代价。正如江河激流千万里,必须攻克崇山峻岭与峡谷暗礁的险阻。也许,这是他提早离开的原因。
但也因为这样的流动,生命才有意义。才有了无限风光和壮阔气势。也才值得惋惜与缅怀。
那就继续潺潺、滚滚流动吧!福南。像云,在另一个时空。
14.12.2023于槟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