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看港剧,对茶楼“一盅两件”、“水滚茶靓”印象深刻。“盅”者,天地人三件式盖碗茶;两件则是点心,蒸炸包糕,任君选择。过去广州人上茶楼曰叹茶,好茶为先,点心为次,有好点心但没有好茶,万万不可。是以讲究的茶楼对用茶一定仔细不得马虎,不但收茶价,还以茶价分高低。
闲散适意,舒服享受方能谓之“叹”,早上叹茶,一则解茶瘾,二来清肠舒胃,点心垫肚,是一天饮食的序幕。有闲者不上班,则可以直落茶楼看报和朋友侃大山。人情买卖,也可以坐下饮杯茶,细细商量。
年初只身去了一趟香港,中午从中环见山书店离开,一路往下走到惠灵顿街,想起多年前稚嫩的大学时代,曾特意造访莲香楼见识港式饮早茶。那个清晨,莲香楼氤氲缭绕人声鼎沸,狭窄过道油腻滑脚,一不留神就被点心车吆喝挡路。茶楼搭台是常态,但我和同伴傻头楞脑不知如何插针落座。
茶台上,有位好心伯伯从报纸后探头,隔着老花镜瞪了我们一眼,把茶具碗筷连椅子挪腾出位子,挑起眉毛示意坐下;另一边的叔伯也极有默契腾出空位。我俩韩信点兵叫了许多梦寐已久的点心。一时,六七个叔伯围成大半圈的报纸帘幕刷刷上下,瞟了两眼来势汹汹的七八笼点心挤成一堆,又继续埋头看报,兵荒马乱统统挡在外面。他们面前就是一盅两件,一手报纸一口茶,不慌不忙。
惠灵顿街往下是士丹利街,经过陆羽茶室门口又折返。陆羽是香港饮茶老牌,年少时不敢奢想。此行无人作伴,考虑到不知何时再访,想想还是及时行乐推门上座。
这次,真的一盅两件:陈年普洱,配上笋尖鲜虾饺和酿猪肝烧卖,茶好,点心也好。尤其细滑粉润的厚猪肝,陆羽一绝。但还是错算了一件事,应该先点一样,吃完再点。因为细细吃完猪肝烧卖,虾饺凉了。叹茶急不得,要闲散有度,随吃随点。
午市已过,客人渐散。我掏出随身书本,边喝茶边翻看,想说学学叔伯们的悠闲,但更多时候思绪依然如野马脱缰。 一盅两件不过是入门,少食多滋味;品茶,亦要耐心沏几次,才能慢慢出色回甘。
要悠闲,未必要上茶楼一盅两件。在家中叹一杯南洋㗝呸乌,配两件娘惹糕点,也是可以。
只要学会暂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