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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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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俊奇:绿蜂记

家里来了客人——而我竟后知后觉,浑然不知客人是谁请过来的。

前阵子回家乡小住数日,返回吉隆坡一拉开公寓的落地玻璃窗,才发现客人不是一位,而是一窝、一巢,或者应该说,是一整个大家族——

密密麻麻的巢房,都呈规规矩矩的六角形,简直就是神来之笔的艺术品(Freepik)

因为露台边,紧靠栏杆的晾衣杆上,不知什么时候,竟轰然立起一座看起来颇为壮观的蜂巢,活脱脱像是某个艺术家沾沾自喜的装置艺术。而蜂巢的结构似塔,一层一层地覆盖下来,我趋前去细细研究,密密麻麻的巢房,都呈规规矩矩的六角形,简直就是神来之笔的艺术品,又前卫,又瑰丽,仿佛随时可以摘下来,安置在客厅里当摆设。

蜂来富。是不是真有这种说法我不确定,但我对任何有攻击性的昆虫,总是敬而远之,也总是抗拒的时候居多。

尤其是蜜蜂。蜜蜂永远是一群不速之客。比起蝴蝶的倩影翩翩,甚至飞蛾的行迹诡诡,蜜蜂带有攻击性的嗡嗡作响和咄咄逼人,难免叫人避之则吉。

(Freepik)

倒是因此想记起小时候在北部的老家,每逢周五州休,热闹的菜市场人山人海,赶集似的,放眼望去,买的和卖的,都同样激情高昂,连小小的咖啡店也挤满了人,这时候常会见到肤色黝黑的原住民同胞,带着好几瓶用草绳捆绑的蜂蜜,挨着每一张坐满食客的桌子,也不叫嚣,也不磨蹭,只是默默用手指了指手里提着的蜂蜜,然后用马来语说,“山上的,很甜,你看,里面的蜜蜂还在动”——我只记得,他们的眼白浑浑浊浊,带着深不可测的暗黄色,泥浆一般,而且皮肤十分黝黑,眼神隐约有一种潜伏的、蓄势待发的魔法,又神秘,又诡异。

大家都说,他们在山芭里垦荒,一边种野菜一边挖池塘养鱼,还一边把蜜蜂养在屋子里,然后榨取蜂蜜装进瘦长的玻璃罐子拿到市区售买,好换些食粮扛回山上去——而我对他们山里的生活总是按耐不住滂湃起伏的好奇,凡是想象力鞭长莫及的地方,往往都是最美丽的,包括穷苦和贫困都是。

(Freepik)

据十九世纪的探险家记载,在麦加,蜂蜜是神圣的祭品,阿拉伯人对蜂蜜又崇敬又喜爱,而且蜂蜜有分等级,最高级的蜂蜜呈绿色,而生产绿蜂蜜的蜜蜂更奇怪,只吃一种带刺的植物为生。

正因为这绿,使我想起《聊斋》里关于绿衣女的故事,说一名绿衣罗裙的女子,腰细得不堪一握,夜里翻过墙来,勾引正在用功读书的书生,两人夜夜春色无边,但绿衣女始终患得患失,忧心两人的缘分随时走到尽头。

一天夜里,书生送走绿衣女,刚转过身,明明听到绿衣女呼救却不见人,只看见一只大蜘蛛在墙头抓住一只小东西,那小东西正声嘶力竭地哀鸣,于是赶紧扯下细密的蜘蛛丝,救下那只小东西,才发现原来是一只绿蜂,奄奄一息,就快断气。

书生慌忙将绿蜂带回屋里,放在书台上让它养息,绿蜂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醒转,并慢慢的、慢慢的爬上砚台,用尽全力滚进墨汁,蘸了一身墨之后再爬出来,然后伏在桌台上,一步一步爬行,爬出一个“谢”字,这才用尽全力扇动翅膀,穿过窗户飞走,而从此之后,书生即便夜夜等候,那绿衣女子,再也没有回来。

聊斋志异《绿衣女》

这故事的凄美,美在人蜂悬殊,美在两情相悦,也美在知恩图报,一只绿蜂化成的女子,竟明白人世间情为何物,缘分再短,到底还是凄美之极。

而绿蜂飞进聊斋,在深山和书生缱绻,是暗示古老民间传奇里对爱情的向往,也是警示我们AI的未来,浪漫终必消失。人工智能的世界,假作真时真亦假,爱情又如何辨识真伪?我们恐怕再也掉不进聊斋去重温神秘的民间传奇故事了,这会不会是情感寄托的退化和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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