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马513事件为背景的电影《五月雪》,讲述女主角阿英(万芳饰演)两天的生活故事,这也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两天,而带给观众的启发是……

一切的一切要从阿英生命中,那极其重要的两天说起:





1969年5月13日,阿英和母亲失去了父亲和哥哥,存活下来的两母女,深受513事件影响,也同时造成创伤。寻觅父兄尸身多年,依旧无果,成为了母女俩人生中一大遗憾。
2018年5月13日,阿英欲放下失去父兄哀伤,从槟城舟车南下吉隆坡,前往同一年才刚发现的513乱葬岗。
抵达吉隆坡当天,阿英去了3个地方,做了3件事。
首先,她来到513事发现场,当年为一家戏院,现为一家酒店的路边,为父兄献上自己亲手酿制的娘惹糕点。
接着,她来到自己和母亲当年为躲避暴乱及藏身的戏台后方(现为一家印裔穆斯林餐馆),把当年祈求保佑而拿走的拿督公神像归置原位。
最后,她去了坐落于华人痲疯院后面的513乱葬岗,带着一丝希望,盼能寻获父兄墓碑。
这3件事的举动,看似是阿英想要放下过去,其实是重新面对过去。
她勇敢主动再次面对1969年513事件所带来的创伤。一步一步走到乱葬岗,阿英内心五味杂陈。
特别喜欢万芳此处的精湛演绎,无不让人看得“好入戏”。在乱葬岗前,阿英看着一排又一排墓碑,却找不到父兄名字。
最终,她只好随意挑选一无名氏墓碑,亲手写下父兄名字,并将红登记、冥纸和衣服烧给父兄。
祭拜完毕,阿英迷茫地坐在地上看着前方。电影中的另一个角色窦娥(蔡宝珠饰)安安静静地陪着阿英,听阿英说着513失去父兄的故事。
流动吧!丧亲哀伤
你知道吗?任何一个丧亲者都需要有个地方去祭拜亡者、有个仪式去哀悼,以及有个人愿意聆听他的故事等。要是哀伤不“流动”,就无法放下!
阿英在2018年的513主动去“经历”自己的哀伤,主动回到当时空间、主动做哀悼仪式,并主动把自身故事说给窦娥听。这些都一一展现了阿英的勇敢和智慧。
当阿英说完自身故事,窦娥问道:“明年你还会来(扫墓)吗?” 阿英霎时间不晓得如何作答。
这时,正巧远处传来清真寺穆斯林祷告声,阿英顿时悲从中来。终于,阿英可以哭了,藏在心底将近50年哀伤,阿英最终可以哭出来了。
我(临终关怀工作者冯以量自述)也陪同阿英一起哭,而且哭得很痛快。终于,我们有一部诉说513丧亲者哀伤的大马电影了。我们可以说这个故事了,从1969年的513到2018年的513,这份哀伤足足压抑了将近50年。多年被剥夺的哀伤,终于可以流动了。
阿英的哭也意味着,她夺回了这50年来,被丈夫和他人否定的哀伤。
阿英的哭是无声的,这一点人煞是难过。当连哭出来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哪还能谈什么“好好活下去”?
阿英这个女性,确实是父权主义底下的牺牲者。她父亲重男轻女,她丈夫同样不明白为何她如此执着于1969年的513,难道就不可以放下,向前看吗?
面对家人(尤其是丈夫)的不谅解,阿英只能把自己的哀伤“躲躲藏藏”起来。在乱葬岗,当听见阿英在哭时,窦娥想要安慰,却又不想过多地干扰,于是就安安静静地让阿英的哀伤还原。这一幕电影画面真的很美。
在丧亲者身边的人,要是能给予足够时间和空间,让丧亲者好好“流动”哀伤,比说任何一句正能量的话,都来得更“疗愈”。

不背负卑微茁壮起来!
说实话,上一代大马华人女性的哀伤和需求是很卑微的。除了阿英努力夺回属于自己的哀伤之余,导演张吉安设计另一位现代女性角色——雪娥(张晓晶饰演)来呼应阿英这个角色。
新一代女性也在努力夺回属于自己的需求和权益。雪娥是阿英小姑,嫁给了一位拥有拿督头衔的马来人,成为一名拿汀,改名Fatimah。然而,因为婚姻出状况,她最终选择离婚,离开拿督,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到澳洲过活。
电影中,雪娥纠正阿英:“我叫雪娥,不叫Fatimah。现在什么都可以吃了。”
透过上述言语,展现了雪娥这个角色,选择不再重复窦娥和阿英(包括阿英母亲)这两代女性的苦与卑微。由此可见,或多或少,导演也想表达:新时代女性再怎么苦,也要为自己找出路。
这里又可以说回阿英和她在1969年拿走的拿督公神像。在影片中,可以看见1969年吉隆坡庙寺里供奉拿督公(男性)的位置,是在供奉观世音(女性)的位置之前,两大神明一前一后,让男女信徒分开膜拜。然而2018年,阿英在槟城住家前供奉着拿督公,无独有偶,画面中,她身后有着一尊高耸入云的观世音像。
这象征了阿英心中,女性价值和力量的逐渐壮大,就如当她南下到吉隆坡那不复存在的寺庙时,看见那棵多年来仍屹立不倒的大树下,拿督公和观世音现已被人们一左一右地平等供奉着。
女性地位或许卑微,但应该学会为自己争取回性别平权的位置。

一贯独特叙述却更为熟练!
不喧哗、不煽情和不说破,张导留给观众许多自行诠释和自行解读的空间。当中没有说教,也没有硬要把什么电影金句塞进观众脑袋里。这非常“得宜”!
电影里,张导安置了各个强而有力的电影符号,譬如窦娥(这角色游离于虚实之间,全凭观众自行拿捏),又例如大象、戏院、大卡车和黑油、老鼠等种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语言。
张导说故事的方式带点迂回、不明说,透过各种符号和戏曲来带出历史故事,却又显得如此有张力。
相较于以往,张导这部作品的叙述,显得更为熟练。


如非老天眷顾还能是啥!
本以为这部电影无法在大马顺利上映,然而《五月雪》有着老天爷的眷顾,现在民众可以买票进场看电影了。
我和张吉安导演都清楚,其实拿奖与否不是那么地重要,更最重要的是,一旦拿奖,就能被更多不同观众群,瞧见这部电影的存在。《五月雪》也随着在各国陆续公映后,获奖无数。
如今,《五月雪》凯旋归来,在大马正式上映,还是要再次强调,它真的有着老天爷的眷顾!
当入场观看《五月雪》时,请注意那些老天爷送来的一阵风;老天爷派来的一辆挖土机,就在乱葬岗旁施工;老天爷吩咐一只老鼠从画面右边跳出,往左边离开。这些都是老天爷安排的,不是导演特意安排的,却又特别贴切和到位。
一只大象(电影前半部)和一只老鼠(电影后半部)相映成趣,而且又是另外一对电影符号。 只能说,人在做,神明在保佑!
电影最后的最后,阿英对窦娥说:“他们(两父兄)应该投胎去了?” 就在这一幕,老天爷送来了一场雨。张导演说:“这也不是我安排的。”
如果这不是老天爷眷顾,那是什么?
总要有人在不合时宜的年代,做不合时宜的事,很高兴张导演一直都这样“进行着”。继续前进吧,大家一定会相随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