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陈文轩
彼时，我肩负行囊，驻足凝视一条甬道，旅店匿于深处。而此行目的，我尚未甚解。生存于世矛盾诸多，生死为一例，自由亦然。我曾也冀望无所拘，孑然游走异地街巷，似乎这便是此生所寻。但我们是否真能抱拥这所谓自由？于是乎，我便步入其中，伴随深邃且迟疑的跫音……
来至胡志明市（旧称西贡）属偶然，适逢工作闲暇，便毅然前行。只消预定机票住宿，便是行前一切准备，而无所谓周全计划。将自身置于“无知之幕”后，或许会加深对周遭世界的敏感度。如若一切都过于清晰明了，反而丧失旅行的意义。（当然，尽可能详尽了解旅行目的地的必要信息，无可厚非，全凭个人选择。）于是，信奉此种旅行方式的我，步出旅店，走出布满水洼青苔的甬道。我走到大街上，午后的阳光掠过，风来得也正好。
步行，俨然是漫溯胡志明市的理想方式，热门景点几乎位于第一郡，相距不远，彳亍其间不费力气。若行至力竭，歇息于路边小店，咖啡奶茶任君挑选，此处从不缺惬然一隅，供消磨时光。这些形态各异的小店俨然是连接一座城市的细微支点，彼此交织为一张生动的网，而只有在这一网中，才得以窥视一座城市的灵性。我曾去过一些城市，当我仰头望向那些“整齐划一”的店面结构（甚至招牌），便可想而知，此地已无（或从未有）勾起我兴趣的任何东西。
不消用时太久，便可步入遗留于此的法式殖民风情。引入眼帘的，首先便是正值维修中的圣母大教堂，罗曼式主体外墙爬满钢架，红漆斑驳，比起位于第三郡的，历史感阙如的粉色耶稣圣心堂，多了一分生动与厚重。
伫立堂前的圣母像，完美融入其后高耸的钢架，目视斜上方，这种冲突中的融贯，别具趣味。圣母似是默然于这钢筋水泥的尘世中，救赎世人，工业与宗教，或许是个有趣的主题。而毗邻于此的西贡中央邮局，柱廊高大，结构精致，极具典雅之美，鹅黄缀以琉璃绿的外观配色予人温暖，参访者熙来攘往，穿梭其中的纪念品小摊，逼仄拥挤，顿觉空气闷燥，我了无兴致，亦无意邮寄，并无驻足太久，便朝一旁走去。
书荫道 意乱情迷
两旁绽满书店的人行道，这几个摹状词并排置放在一起，便对我有着原始的吸引力（这当然并非由于我对越语书籍有任何兴趣）。在此处，形成诱人之网的，便是那些琳琅满目的书店。夜色已至，灯火缀满一径，由远及近，朝我蔓延，一如火舌将我席卷入内。在此处，无需任何多余动作，亦无需阅读任何一行文字，便能被短暂囚禁。短短几百米的天地，胜过辽阔壮丽的山川湖海，后者教你体悟寥寂，前者教你体悟孤独。纵使人群不断掠过，但置身其间，便觉自身是座孤岛无疑。
外观简朴的书店一字排开，配搭以贩售饮料零食的露天咖啡座，泛滥四周的书籍内容涵盖广泛，亦有不少文创与纪念品，小道中央设有休息区与长凳，共旅客歇息阅读。
不远处，只消花上五万越南盾，便能喜提一张人物肖像，街头画师笔法温暖圆润，一如照亮其圆桌面的台灯光线，无论是画者抑或被画者，面容皆洋溢满足之神情，人与人之间最微妙的联系，或许尽在于此。的确，我流连忘返，哪怕什么都不做，都不使我厌倦。
人潮不断，慕名而来，交谈声惊叹声此起彼伏，有人席地而坐，有人蹒跚于书架间的罅隙，有人一面品咂咖啡，一面键盘上飞快敲击，有人如入无人之境，在角落洗手台储水洗漱，有人目视前方一语不发，仿似陷入沉思，有人四处走动，捕捉角度拍照。
在这一条以书驰名的街道上，一切都是如此不具意义，却又如此生动有趣。一家名为“高原”的咖啡馆，爝火照亮了门前移动小贩的轮廓，点了一杯越式咖啡，凭栏而立，夜已渐深。
阮惠街 如梦如影
拐了几个弯，穿过了数个已记不起名字的购物中心（并不依赖地图与导航），来到了这条城市主干道。阮惠街始于人民委员会大厅，延伸至胡志明市河畔，两旁高楼林立，张灯结彩，尽显现代化繁荣世俗景象，亦有古老建筑如积木块般穿插其中，带来视觉上的碰撞冲击，形成独有氛围，我亦仿佛由岑寂山林刹那间穿越至喧嚣街市。
正值周末，此处更是欢声笑语，男的、女的、红的、白的脸面四下窜动。深沉的苍穹辉煌了灯火。市政宫身着一袭灿烂衣装，一如大雄宝殿静穆镇守，胡志明铜像立于前方，向簇拥其足下、川流不息的群众致意。朝阮先生（胡志明原名阮必诚）眼眸方向极目望去，繁华尽收。人群爬满地表，又如浪花翻滚腾挪，又似袅袅烟雾此消彼长。此处，织成迷网的，是人，具体鲜活的人，当然，还有酒精，抽象飘渺的酒精。
这条五光十色的笔直路径，轻而易举来带迷离之情：吉他弹唱、行为艺术、推销员的耳语、主持人高亢的祝词、畅饮的酒水，它们交融于一体，难解难分。直消来回走个几趟，塞至你手中的啤酒就足以将你灌醉（当然，过量饮酒并无裨益）。再往前走，便能看到那栋外观复古的，横竖“长满”咖啡厅的老旧公寓，在灯火的衬托下颇有赛博朋克之感。晃入其中，迎接你的便是装饰精美的室内设计，木质家具、砖瓦墙面和古老楼梯间，在酒精的催化下，虚实交错，仿如穿越。而我终究是不会久留之人，乘着酒兴，扬长而去。
我再次拐了弯，走进胡同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