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年代,我们金铺的师傅们都喜欢把报纸带进厕所,真是莫名其妙。
后来我问过些朋友,他们说,他们家里的大人也有这古怪习惯,把报纸带进去,久久不出来。
这样的报纸再从厕所拿出来我也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所有报导所有文字都添上了另番气息。
真匪夷所思。难道厕所里读新闻会更有味道吗?想象一下某某玉女明星南来登台风靡全岛的新闻,还附有照片,读起来是什么味道?某某社区全新小贩中心开始营运,共有数十名牌摊子,这新闻跟厕所里的气味能融为一体吗?
是抽水马桶的厕所还好一点,挺多难受的也只是自家气味,我们那时的厕所都是茅坑,天天都要等那辆36道门的粪车来处理,厕所内不仅是自己的排泄还有他人的留香累积,我六年级开始就拒绝用这种厕所了,宁可跑些远路到奥迪安戏院去,或者上附近同学家里去。遇到紧急状况无法奔走他处时,我顶多只能在里面逗留三分钟,而且一定要有足够的风油,还要憋住气——真的无法想象,那些师傅怎可能在里面慢慢“叹报纸”。
在北京那时,有次误打误撞看了林兆华的舞台剧《厕所》,幕一拉开,舞台上就是一排向着观众席的蹲坑,登时吓到,天啊竟有这样视觉炸弹?幸好幸好,虽然都是没门的蹲坑,但演员进进出出都是有穿裤子的,不过,那个“忠于生活的姿态”也确实不雅,据说林兆华还是北京话剧界泰斗,属文化大腕,而且真的很快,戏剧里就出现“文化”了:一位男演员,文青模样,捧着一本非常厚重的达尔文《进化论》走进蹲坑,他蹲好了架势,竟然有滋有味地阅读起来,而隔壁茅坑的村委员,原本还一直赞他年轻有为,但突然他发觉自己拉完屎却忘了带手纸,男文青说,没事儿,然后就唰地一声,撕下一页《进化论》递过去——哇塞,黑色幽默喜剧哦。
厕所文学
不仅是在厕所里阅报难以想象,我也听过人说,“假如我想法枯竭,只要让我去一下厕所,我就会创作思维泉涌。”
我真不知道这情形跟人的生理反应有没有医学根据,却有人说,因为那一刻是人类大脑最放松的状态,因此原本紧绷的、疲倦的大脑就登时“舒坦”了。在大脑舒坦放松之后,新的想法也就源源不绝了——不过放心,我的灵感都不是这样诞生的。我必须远离人们让自己安静地独自坐着,然后,点一根烟,粪味与烟味,肯定有点差别吧。
现在跟人说以前的人带报纸进厕所,肯定老套了,因为现在人们带进厕所的,是手机。也差不多吧,只是除了一边拉屎一边扫新闻,还能一边玩游戏,发短信,吩咐老婆:你记得梅菜扣肉哦,我今晚会回家吃饭!
曾经有心理学研究证实:假如要比较人类做爱的那一刻及人类拉屎的那一刻究竟哪一项更为严守私密,那肯定就是在排泄的那一刻。这样说起来,在那一刻,也就是人最难有防备意识的、最隐秘的、同时也是受到攻击时防御力最低的一刻。我想不仅是人吧,只要是灵长类,排泄那当下,肯定就是最原始也是最弱的。
每次看到我的狗狗要大便前,一定先会在地上转圈圈,据说,这是动物在它们基因里的残留记忆,就是要看看地上安全吗?有没有蛇?转啊转,转啊转,肯定安全了,才摆开姿势动工,一双眼睛还无限委屈地、带点尴尬地回头望着我。
或许我也想通了,这时候我也想给它一份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