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讯)近年青少年轻生惨剧接连发生,学童身心成长的关注,已响起急切的警告。香港今年初曾发生一名13岁女童,因学业和家庭问题,从寓所附近的高处堕下,昏迷送院,经抢救后证实不治。对一般人来说,这或是轻生个案中一个数字,又一宗痛得心如刀割的新闻,但对女子组合Beanies成员陈乐颐(阿左),却是不能磨灭的伤痛,因为坠楼的女孩是她妹妹。
陈乐颐接受港媒《娱壹》专访,事隔200多天,她一边努力治疗伤痛,一边藉其经历,跟同样痛失至亲的人说∶“我们要好好活下去。”更希望藉此分享让大人重新审视对孩子的爱,理解他们的感受,避免悲剧重演。

阿左透露,事后当天与队友和男子组合艾粒为《ILUBeanies联校Live》音乐会在石门进行彩排,她如常将手机调了静音,然后放在一旁,直至工作完毕。约8点多,在场同事收到经理人电话,通知她家里出了事,始发现手机已有过百个未接来电讯息, 回电后:“爸爸说妹妹在急症室,叫我立即赶去威尔斯医院。”
5分钟车程,阿左不停叫司机加速,她心知不妙,却自我安慰:“入急症室,即表示有得救。”但当抵达医院,看到家人外,朋友、中学老师和校长都出现,接着有人按着她的手说:“妹妹已经走了。”阿左眼前漆黑一片,但叫自己不能倒下,因为身为家中长女,她要照顾在读小学的弟弟、安慰不停饮泣的外公外婆,还要撑着为妹妹处理身后事。
“我要冷静去处理接下来的事,之后,我去见妹妹最后一面。她用这种方式离开,脸容却毫无损伤,很完整,我觉得是唯一blessing。”
过后一星期,她开始收拾妹妹的东西,遗物中发现一本妹妹留给身边人最后说话的笔记簿,每页都写上名字,只是有些来不及,版面是空白;妹妹留给阿左的是“Don’t die single. I love you so much. Cheer up!Have a bright future ahead of you!”为要替自己打气,阿左将最后三句刻在手臂,也希望代妹妹了心愿:“妹妹见不到未来,所以无法振作。”

她与同母异父的妹妹一向感情深厚,阿左虽比她年长12岁,却经常互诉心事。原来出事前,妹妹曾透露有轻生念头,早已迁出跟外婆生活的阿左,在一次亲友聚会,趁妹妹不在场,特意提醒家人注意,只是父母当刻认为“小朋友讲下而言!”而没认真看待。
出事至今,阿左自责轻视事情严重性,如果当日她坚持要家人正视妹妹的状况,或许可以拉她一把。阿左回忆多年前,曾跟只有几岁大的妹妹谈“将来想做什么”,答案不离“打机”、“睡觉”等简单愿望,“成长过程中,父母会灌输他们的想法,如做医生或律师,但孩子不过是想快乐地生活,却又不能从心所愿。失去生存意义,所以走错路。”
其实,妹妹走过的路,阿左早已经历过。陈母望子成龙,对子女从小悉心栽培,安排他们学不同乐器,“妈妈找的老师在行内很有名气,她付出那么多,当然希望我们拿到好成绩;加上大部分学生都优秀,我们不想被比下去,所以一直十分努力。”
自小,母亲会替他们报名参加不同音乐比赛;4岁开始拉小提琴,7岁学钢琴,阿左不单会作曲,更拥有“海豚音”,经常在歌唱比赛拿冠军。她的成长不容有瑕疵,“小时对名次、输赢看得很重,不容自己有瑕疵,现在说起来,就连当日参赛歌都忘记了。”
有时候看重输赢的不是白纸一张的小孩,面对家人寄予厚望,阿左总自觉不够优秀。她说妹妹喜欢弹琴,同样经常认为技不如人,“因惯于比较,忽略自己其实也很好。”高压下成长,阿左渐渐变得麻木:“辛苦不辛苦?当时都不去想。”但这半年,她想了很多,妹妹离开那天,是校际音乐节前夕,她负责替参赛的妹妹担任钢琴伴奏:“她是否因压力…而想逃走….。”
多年来规行矩步,阿左第一次作出反抗,是选读大学:“当时未考DSE公开试,但已获演艺学院取录。到成绩单出来,我改变主意,因分数足够入城大读创意媒体。但爸妈认为应入读演艺,接受专业声乐训练。”坚持不妥协,母气得拒绝负担大学学费。想拥有自主的阿左,决定搬到与外婆同住,且获外婆资助完成课程:“婆婆希望我们生活开心,但大前题是不要学坏。”
母亲在18岁诞下阿左,未几便当上单亲妈的陈母,也有她的心结。阿左说,母亲后悔没为自己争取最好教育而耿耿于怀,于是要在下一代“弥补”。虽然三姐弟从来不缺学习资源,却又被逼按设定轨迹前行。阿左眼中,大人那句“我是为你好”,若带有许多寄望与严苛,那种“为你好”只会变成无形的操控。
阿左记得母亲曾愤怒说:“我生你,不单没帮到我,还成为我的负担。”语言暴力的伤害至今挥之不去。阿左坦言,翻阅妹妹日记,读到写下结束生命的原因,当刻虽对妈妈很生气,但想到一家人正经历失去至亲的痛苦,对与错此刻并不重要。
“他们已经很内疚,我也没理由再执着。出来工作后,更加明白一个人心情坏透时,根本不知自己说了甚么。”阿左尝试学习谅解,就算母女关系尚待修补,仍愿以感恩的心,看待母亲的付出。相信随时间过去,终究会放低:“到时候,我的包容量会大很多。妈妈老了,也没力气向我们开火。”每个人都能摆脱过去捆绑,活出自己的人生。
访问过程,阿左没流过一滴眼泪,还刻意挤出笑容。出事至今已大半年,阿左坦言处理好妹妹身后事,才是一家真正面对悲伤的时候。她每次回家经过出事位置会想起妹妹;跟突然失去玩伴的弟弟共处,会忆起和妹妹的点滴。独处时,会担心她在另一边过得如何,是难以言喻的哀痛。
阿左更一度出现很想“找她”的冲动,幸理智战胜一念之差。纵使父母假装一切如常,还是会突然情绪失控,一家人都要看治疗师:“爹地有参与同路人举办的分享会,他们说这些状况,最常出现在家人离世后六个月,无论如何,一定要找人倾诉,别独自面对。”
在最难熬的日子,她按治疗师建议,写情绪日记(Emotional Diary),她曾经怕放负,在朋友面前刻意隐藏不安,其后想通了:“假设好朋友面对相同困境,自问也十分乐意陪着他。有位中学同学在我出事后整整两个月,风雨不改来我家过夜,因她知道我睡得差,不断发恶梦。”
她注意到孤独的弟弟在事后筑了一道墙,拒绝与人沟通,只问工人姐姐:“为什么姐姐有病,不带她看医生?为什么医生没治好她?”阿左不想给弟弟压力,只有默默关注:“我不肯定这方法是否适合?只希望一家人能安然度过。”
失去的无法挽回。,与其让情绪无止境的沉下去,倒不如对处理不来的难题,暂不勉强解决,也不放大。痛苦令她启悟:“我把它视为上天给我的大课题,然后将这份功课做好。”别让经历只留下痛苦与遗憾,既然妹妹给她遗言∶“Don’t die single. I love you so much. Cheer up!Have a bright future ahead of you!”阿左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回应。
因此,她写了新歌《从天际破灭找到祝福》,期望带出正面讯息,祝福他人:“如果你还未找到生存意义,我想告诉你,其实我们身边有很多爱,有很多祝福,这一段日子,如果没有好友陪伴,真的很难捱,因为他们,我才能跨过去。”没有工作的日子,阿左到不同地方散心,其中一站是澳洲,她在当地体验高空跳伞,经历由高处跳下去的感受:“我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