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评论家赵宏先生来访问我时,劈头第一句话就问:“你如何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这不难回答,我是一个能把自己看清楚的人,我回答:“勤奋。”
然后赵先生问:“你知道你给人什么印象吗?”我说我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赵先生说:“骄傲。”
我笑了,其实早也料想到大概是这答案。
我并不是一个完全不理睬人或不参与社交的人,我只是有原则地维护自己的界线。
常戏说自己是个“古墓派”,实际上四十年前我就明白这点,因此把家搬到“边疆地区”,也就是海关附近。当年这里异族国民较多,出入毫无压力,感到很自在。住得远还有个好处,人家要约你喝茶聊天,还可以用住得远,来回耗时来推辞,若是对方表示满腔热情,那就说年纪大行动不便除非你愿意接送,这办法一出,很快就知道那份盛情能耐上多久。
也不是不出门的,至少要理发,要到市场买菜。但深居简出也确实成了生活规律,尽量保护自己时间,是因为我学会衡量时间的价值:我究竟花这个时间去做这个事情究竟值得吗?
坚持自己
到这年纪,生老病死都看得很开,不过我还是会去探望病重的好友,前提是他还是活着的。人生几何,趁着大家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再见个面,那是对友情的真挚告别,但我不会去参与丧礼,探看病重朋友是活着见面,出席丧礼是给人清点人数和记录人情,我无需凑数。
当然我偶尔也会有一些“公众时刻”,比如自己著作的发布会,比如自己的画展,我都会全力以赴。但是在上述场合的“我”,只是一个社会上的我,我对自己的要求是不失大体,按照规矩行事,一切维持友善与礼貌的距离即可。
维护界线是原则——当然偶尔也会有破例的一两次,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我是乐于奉陪的。而只有维护自己的界线,那么才能保护到自己的时间,才能完全加以利用它去安排自己真正值得去做的事。
也因此我是一个不喜欢闲聊的人,无论是“实体的”或“虚拟的”,我都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我的唇舌与脑袋不是吝啬,而是我明白应该将它们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得简练一点,把自己要安排的事情,计划得周密一点,搞不好所谓的“人生充实感”,就是由此可得。
有一回为了要知道某道新的地铁线是否能去到一处我想去的地方,结果发现它的终站竟是一处巨型的商场建筑群,一座连接一座,处处楼层都是五光十色的商店和食肆,我就像一只迷途老羊,在里头被蚂蚁般的人潮和狼吞虎咽的食客们吓呆了,上完洗手间竟然半天都找不回回程地铁的出口——原来这样才是一般人的生活,而在这些周围极其闪烁炫耀的招引之下我竟然毫无感觉,那我还是快快在密集恐惧症爆发前回到古墓才能感觉良好。
这次画展,侥幸地反应不错,有人很惊讶地问:“吴先生你如何在十年内完成那么多作品?”
“住在古墓,外面划一道清清楚楚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