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超度先人，我超度生人。”港片《破．地狱》上映，观影后人人身处无边苦海各有感触，视乎那把七星龙泉剑，破的是自身哪一层的枷锁。话虽如此，反倒勾起一段看似相关却又无关的往事。
1998年大学暑假倒数三天，长途电话说父亲中风入院，隔天匆忙登机下午落地好友来接。只记得他一路送我到家门外大路口的转角，停下车后才跟我说：“你妈交代，你必须在这里下车。”
自小多读杂书，也听了不少大人口中各种习俗。当下听明白他的暗示，但又好像听不清，心神恍惚下车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应该下跪匍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沥青路不是全黑，而是掺杂许多灰白碎石，磕得膝盖和手掌点点发红生疼。路口离家门五十米长，隔了八户人家，好几次本能想要站起来往前走，却又两腿发软跪了下去。午后的风吹过一整排树叶沙沙作晌，原来这就是古人说的“哭头路”，我发不出一点声音，全身气力大多掐在了喉头。
灵堂设在家里，大小事务由长辈们协助料理，唯有喃呒师傅是个陌生人，一副“你们懂什么让我来就好”的惫懒傲慢，一开口就是开价。直到招魂法事，我发现招魂幡居然题了“先妣Ｘ公讳ＸＸ府君”，不到半天请他走人。急请怡保的T道馆接手，T道长温文可亲，凡事商量，遇事变通，亡者和家属，礼仪和意愿都尽可能兼顾。
在道长引领下行礼如仪，各种习俗再加法事紧凑，注意力渐渐从悲伤暂时转移。相比严肃的科仪，印象较深的反而是犹如劝世戏文的唱念，有些还要家属配合一答一应，唱词偶尔插科打诨，让人啼笑皆非也引人深思。平日看似荒谬迷信的各种仪礼，此时展现了它当中的深意和必要。就如：守在柩前不间断地烧脚尾钱，像是某种沉默的静心，面对突然被打断的情感，得以好好捡拾整理并归放一处，在火光和纸灰的生灭之间，生命有了来龙，也有了去脉。
对真诚处理殡葬仪礼的人总是心怀谢意，他们处理的是一次又一次连接生死之间的转化。当我们相信先人“早超明境”之际，亦在练习放下一切的不甘不舍——原是我们自造的地狱，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自己逐一解破。
死亡，也是生命最后的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