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有许多名句,深得我心的包括:《归园田居五首.其三》的“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饮酒二十首.其五》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还有有趣的《责子》诗和不怕自丢颜面的《乞食》诗。他的短文当然也有人口盛赞的精品,如《归去来兮辞序》、《五柳先生传》和《桃花源记》等。
他家贫无奈出来做官,时仕时隐。约四十岁最后一次当彭泽令,说是“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念兹在兹的却是那“足以为酒”的“公田之利”。《晋书.列传.第六十四章》载:他居官不久,郡里派遣督邮来县内考察,小吏请他打扮以拜见上司,他叹息说:“吾不能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邪!”于是自炒鱿鱼,“在官八十余日”。
也许时候到了,我开始注意他晚年的作品,尤其是《拟挽歌辞三首》与《自祭文》,据说是他六十三岁去世前写的。显然他不仅会“自免去职”,还会预先作诗撰文自悼自祭,未必绝后,却也空前。《拟挽歌辞》其一写初死;其二写祭奠,说自己以前没酒喝,如今棺材前酒杯斟满;以前没饭吃,现在棺材前佳肴盈桌,真是讽刺;其三说已经埋葬,坟地一片荒凉萧索。
《自祭文》说他“将辞逆旅之馆,永归于本宅”,然后倒叙,说自己时乖命舛,困蹇一生,最后只能自耕自食,“勤靡余劳”,但“心有常闲”,关键在“乐天委分”,即乐从天意安排,听任命运支配。因为看得开,所以“匪贵前誉,孰重后歌”,既不以生前美誉为贵,又怎会看重死后被人歌颂呢?呼应《拟挽歌辞》的“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我喜欢这八个字。人生最重要的,是走自己要走的路,活出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