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藏传佛教的坛城沙画,是在北京一个深秋的早晨。那时艺术馆厅堂里传来西藏喇嘛高僧的颂经真言,浑厚而低沉的声音里,经文轻轻在空气中颤动回荡,微妙有如清涛波动,阵阵加持在听经人的心灵,涤尽尘心的信众仿佛沐浴在一片宁静与祥和的幸福中。
站在护栏外的我,凝望从天井流泻而下的晨光,温暖洒落在庭院中央即将完成的沙画台座上。两位喇嘛僧侣正全神贯注在手上的锥形容器,容器里装满沙子,细沙从他们或轻或重敲打的锥管里,轻轻滑落在勾勒好的位置,不增不减。发自锥管的金属敲打声,细微而清脆,仿佛悠游天地间的天籁之音,让人听得入神。

喇嘛僧侣戴着口罩,深怕浅浅的呼吸也会干扰眼前即将完成的细致盛景。有时两人对视细声商讨,更多时候旁若无人的聚精会神,一丝不苟的按照严格规定执行二千五百年前佛陀的教诲,以七彩沙子细细堆砌心中理想佛国。
没来得及看见如何开始,却有幸目睹即将完成的圆满。沙粒无数,颗颗饱满,数周或数月的轻敲细酌,在诵经真言的沐浴下,修行者观想中描绘出来的佛国在彩色幻景里,明亮而庄严。
坛城沙画以几何图形勾勒,方圆相间。制作时由内向外,逐渐形成内院与外院,中央端坐的佛陀有神态各异的生灵或各种法器围绕,艺术性的表达了和谐的宗教意义。佛陀世界千般百样变化,每一座坛城沙画都不相同,修行者借观想坛城以修炼精神和净化心灵。
制作坛城的沙子,从遥远西藏岩矿的采集,沥干和染色,到构图与创作的圆满,过程漫长而艰辛。可是就在圆满那一刻短暂喜悦之后,那些均匀丰满的彩色幻景即刻就会毫不犹疑的被毁灭,由外向内,层层驱散。一半沙子散落世间有缘人,一半则带着祝福回归溪流奔向世界的大海。最后,人与物,回归本心与自然本初。
建设一座坛城沙画,需要时间的浸润,心血的灌注与智慧的切磋,而毁坏它仅在一挥手的顷刻间。坛城的建设与摧毁,恰如生命的起始与终结,象征世间万象终将归于虚无,所有成败得失,也终将转瞬成空。
每一座光华夺目的坛城沙画宛如一幅精美精致的画卷,绚丽多彩。透过沙粒的细腻展现层次分明的立体感,从外而内,层层递进,空灵而深邃,越是深入探视,越觉距离的深远与虚无的缥缈。
然而,短暂人生虽无常,但这短暂之中亦潜藏着漫长的岁月,交织着生命无数的喜悦与悲伤。这些曾经的拥有和经历已成为贴身的记忆,在轮回幻象中,果真如浮云般虚幻?坛城之外,伫立于红尘的我,风尘仆仆,对如梦似幻的裟婆世界依旧茫然无知,智慧未曾触及真谛,思绪也在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