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初,偶得一件礼物。
木师喜欢旧物,常常会在网上浏览二手物件,也会遇上有趣的卖家。年前,他从一位二手怀表的收藏者手里,买下了两枚怀表,其中一枚年代不详的土耳其奥斯曼怀表,成了我的小玩物。
这是个直径约五点五公分的镀铜狩猎箱表,配上一支小小上弦钥匙。表盘以阿拉伯文数字标示,长短指针有细细的花样,分针还镶上一颗芝麻大的粉红小石。网上查不到怀表品牌F.A & Co/BASRA的历史,但也无碍我对它的想像——或许它曾是某位商贾或官员的随身之物,见证过虔诚信约的守候,也聆听过来自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交汇的黄昏低语,因为它的家乡BASRA即巴斯拉(意即道路的交汇处),也是波斯湾最古老的港口之一。







这枚怀表需要用一把小小的钥匙上弦,每次上满弦,大约可以维持30小时左右的动力。此时,只要把怀表靠近耳边,就会听到清脆的滴答声。我不禁在想,如果推测这是一枚十八世纪末的怀表,谁也想不到它数算时间的滴答声,在短短不到两百年后的今天。
千禧年后出生的一代,已然是古老童话的烟云了——Z世代的时间,都是液晶体的显相,无声无息。
社会学家路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说:“现代工业时代的关键机器,是时钟,而不是蒸汽机。”时钟将时间精准地切隔成时、分和秒,从此有了统一被量化的制度,也成了制约或囚困我们——成为一个更文明的人,至少守时是其中一个美德。
正因如此,时间少了各种有趣的面貌,比如:一盏茶的时间、一炷香的时间,也少了日头的影子从东墙偷偷移至西墙的脚步。时间也不再给人江水东逝,从指尖流失的绵延感,而是一个又一个被剪成片段的鸡零狗碎。时间,没有因为时钟的发明,变得更多,又或者变得更少,但却让我们活得更急,心底永远觉得有一块填不满的欠缺——奢想那些从来不属于我们的美国时间。时间掌控了一切。
自从有了怀表,偶尔拿出来看看,都会发现自己总是忘了每日固定给它上弦——它又停摆了,必须重新上弦调时。每次上弦看似麻烦,郤又有种说不出的幽微之情,像是又一次的机会,让人重新感受。即使不增不减,那活过来滴答不停的声音提醒你,你还是可以拥有专属于自己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