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士瑜自幼选择中国笛子这个传统吹管乐器,却不晓得一路上会看到什么风景,随之一切都遵循传统乐规范和老师所教导的去修习与演奏。万万没想到,国乐系硕士班毕业后,一次跟摇滚乐团合作,让她找到自己。自此之后,从一个给人印象多半为端庄稳重、严谨正经的国乐手,摇身一变成自由挥洒,即兴发挥的演唱会乐手,“我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
去年杪,以台湾民谣和母语作创作素材的台湾打帮你乐团来大马演出里,四个中年男生团员之外,还有一位负责中国笛和洞箫的漂亮女生——刘士瑜,勾成一幅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画面。
尽管她站在舞台上的左方,却仍能抓住观众的目光。她灵动指尖如行云流水的吹奏,技艺精湛兼稳健台风,还有那沉浸在旋律之中的浑然忘我模样,独具的风采成了全场亮点之一。






像她这样一个洒脱自如的女笛子手,任谁都猜不到她出身于传统国乐团。毕业于国立台湾艺术大学中国音乐学系硕士班,2015年与同窗好友组成国乐丝竹室内乐团,将台湾歌谣重新编曲与诠释、且谈且弹,拉近传统音乐和乐器与听众的距离。
在聊到她加入打帮你这个摇滚乐团时,她露出甜美笑容,说道:“这是个非常有趣的故事。”话说,那一年,该团正在四处物色新的笛子手,“有个学长问我是否会吹流行歌曲。”
“实际上,我是超喜欢的,即使在国乐团体制内,我也很爱玩音乐了。”听罢,学长对她说:“好吧!那你就去跟他们和一和。”当时为了这一场演出,彼此需要一个实验空间。
就这样,她先是在家里把要呈现的歌曲都抓好,“我大概知道要吹什么,还有笛子的前奏和间奏落在什么时候。”随后,她就背着笛子去排练,首次与打帮你团员正式打招呼和过招。
“我发现,打帮你乐团里的唢呐手是戏曲系的学长,团长阿昌(刘荣昌)则是用母语唱歌的歌者。”和过之后,感觉不错,但不过是一场演出,“那一场演出顺利达成。”
在这个演出个案里,她采用了中国笛子和洞箫,“演出过程中,我还可以作即兴变化。”从小就陪着她一起学钢琴、笛子、洞箫的妈妈也来观赏这一场演出,“非常紧张呀!”
漂亮转身为演唱会乐手
那个当下,她把自己从国乐手看成演唱会乐手,“以往在大学乐团里,一种乐器都是多人一起演奏,但乐团就每个乐器只有一个演奏者,加上麦克风在跟前,你知道那有多赤裸裸吗?”
“这件事情需要慢慢适应。”她坦言,当初在学校热爱玩音乐,练就了内心的小自信,“可到了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并且得面对这一群大哥,还要加上有点摇滚的音乐,怎会不紧张呢?”

期间,她却有重大发现,“我发现,我喜欢这群人在做的事情,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做,因为阿昌的母语创作里,保留了许多山歌素材,写歌的时候很重视语言的语韵。”
“他在创作这些歌时,有想要讲的故事,不见得是情爱类型,更多的是讲世界观、土地、与家人关系等等,这些都是过去在学校不曾有机会思考的事情。”
她有感而言道,自己可以是个很棒的演奏者,“可是,在每次任务完成以后呢?它缺乏延续性,我想像不到还可以用自己的音乐,为这片土地做什么。”
没想到,仅仅这么一次合作因缘,意外开启了她跟着乐团的搭档关系以外,还令她站在自己所讲的台语以及孕育她长大的高雄的角度作反思,“我能做什么?”她后来究竟做了什么决定?
喝高粱画面勾起往事
那年10月,她跟着四位音乐大哥一起到宜兰传艺中心表演,“一个连续四天的演出,那时我们都住在园区内的宿舍,而我也还不是乐团团员,不过是合作伙伴罢了。”
“有一个晚上,我一个女生就陪着这群大哥喝高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聊天。”这个画面于她有高度熟悉感,“小时候,我习惯看着爸爸跟四五个朋友,在家里一起泡茶、一块聊天。”

“这个场景一点都不陌生!”也在这个边吃边喝的夜里,二胡兼键盘手萧诗伟跟她“表白”,“我们跟你一起演出和练团很开心,你是一个很贴心的女生,我们都很喜欢跟你相处。”
“我们这几个人这十几年(自2011年开始)来都如此,个性也如此,接下来的五年乃至十年,差不多也都是这样子,我们不是很成功的乐团,更非天团……”
此时,她打了个岔幽默地说:“他们那么接地气,如果不是天团,那是不是该称地团呢?”笑过以后,她继续重述萧诗伟的话:“他对我说:如果你喜欢跟我们相处,欢迎你加入我们。”
听罢,她不假思索马上答应了,为什么如此果断?“我被他的真诚感动,尤其是他提到他们四个大男人过去是如此,未来也会如此。”
向来抗拒用音乐比赛
若是深究起来,她之所以从国乐团跨越到摇滚乐团,与其个人经历有极大关系,“身在传统国乐体制里,我其实并不喜欢比赛,一直以来都刻意回避参加个人比赛。”
她之所以对比赛不感兴趣,那是因为音乐于她不是拿来竞赛,而是交流、沟通与互动。她坦言,“我并没有要拿音乐来比赛”这个观念和出发点,绝对影响其生命中很多决定与行动。

当她偶然遇见了打帮你这群流行音乐人,“他们在唱土地的歌,唱给住在这里的人听,也唱给世界的人听。他们在做土地的事情,相较于比赛,我更喜欢做这件事。”
重要的是,正式入团后,她马上融入大家庭,且更自由自在了,“在这里,他们让我做自己。实际上,我喜欢跳舞,在排练时,我偶尔会动来动去、走来走去,有自个的律动。”
“有时我会走到鼓手或键盘手身旁,去听去看他们在打在弹什么。”她感受到每个团员对她在团里看来看去、跑来跑去,似乎没有很专心在吹笛子的这件事情上,采取非常包容的态度。
“他们让我做想要做的事情。”她接着以去年在吉隆坡举行的“岛鸣新态”音乐会为例,作了一番句句真挚的解剖。
享自由度回不去从前
“我在吉隆坡场刻意不用谱架,也就没有要看乐谱,如此一来,才可以好好听音乐,好好面对观众,但还是会看曲序。”
当她把所有演出歌曲都倒背如流,不仅知道笛子什么时候进场,还知道哪个点上要作变化,“那都是即兴的,且其他团员都会接受。”她的耳朵都在听,身体也在舞动,“但他们不会怎样。”

但见她偶尔还会边吹边转圈,“大家都在关注主唱,我就尽情沉浸在音乐的享受。”即使到了团长介绍团员的部分,她在每一场都吹奏不同曲子,“这些都是当下即时想到的。”
“在这个团里,我享有极高的自由度,我想我是回不去从前了!”她在这舞台上感到极大的舒适感,她直呼:“找到我自己了!我喜欢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跟这个乐团一起演出非常自在,一来这是我想做的事,二则是在这里我可以有很多音乐的尝试,因为他们都是台湾很棒的乐手,我可以从他们的音乐里,学到很多东西。”
“比如:鼓手在打击时,我会去思考笛子可以怎么配合它的节奏。与此同时,我也想跟着唢呐一起呼吸,想要把旋律做得更漂亮。”正因为爱一件事,所以,把每一个细节都照顾到极致。
改编旧曲等同于都更
在加入打帮你乐团的三年前,她其实组了一个叫着“乐自慢”的乐团,自创团以来演出邀约不断,所演奏的曲子都是由其创作,“那时我就开始发表创作,利用钢琴和中国笛做结合。”
她人生中第一个学的乐器是钢琴,后来主修中国笛子,再后来就是两种乐器同步学习。创团期间也组了教学团队,在一些机构、单位、社团教学,但疫情来袭后,教学团不得不解散。

这一段日子累积了一些改编作品,“我用非传统的语汇来编曲,却保有传统的韵味。我更想将妈妈童年时听过的歌曲作改编和演奏,就像《望春风》、《四月望雨》等台湾民谣。”
“这样的新编本土音乐演奏起来更有代入感。”她想善用“国乐”和“故事”来介绍台湾。言及于此,她用了“都更”这个词汇来形容自个的民谣新编作品,“这是我很喜欢的建筑概念。”
据资料显示,都市更新是指在都市计划范围内,让经历天灾、设施过于老旧导致功能衰退的建筑物,透过重建、整建或维护等措施,回复、强化建筑物的部分功能。
为参天大树打造新家
她以一栋有一棵大树的老房子为例,“我们根据这个时代的视觉美感以及建筑安全需求的方方面面,在保留这一棵大树之余,再盖一个建筑空间,从而更符合现代人需要。”
“更新以后,有了更好的空间规划,大家能够在这里住、可以在这里活动。为此,我想要在很老的民谣上做这件事情,这是我很喜欢做的一件事。”

在大学里跟着体制长大,毕业以后,她也涉猎流行音乐工作模式,她发现,体制内有很好的传统或文化,体制外则有很好听的音乐,“我想要去做结合这件事。”
“比如把古曲编写得更符合现代的听觉美感,然后让学生们拿去演出或比赛,同时让人不会排斥旧曲,那么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一直以来,她新编的曲子以钢琴伴奏为主。
“这些民谣或传统国乐就是那棵老参天大树,我的角色是帮忙大树修整旁边周围,也就是将伴奏写好,让大树觉得自己生长在一个很棒的环境。”
她的改编曲在国乐圈火起来,“这意味大家对音乐的审美改变了。”为了应对音乐教材需求,除了改编民谣,她也改编动漫、电影、古装剧等主题曲,也少不了宫崎骏动画主题组曲。
妈妈就是一个预言家
打从22岁开始她就陆续受邀前往韩国、德国、荷兰、瑞士、法国等国参与国际艺术节,而她之所以走出台湾、走向世界,她忆述,这跟学音乐初衷有关。
“其实,我原本喜欢画画,可妈妈说:小瑜,你要不要读音乐班,学音乐可以搭飞机出国。”就这样子,在幼儿园执教的妈妈,把她交托给园内的钢琴老师,开启了其钢琴学习生涯。

2012年,第一次出国演出于她有莫大影响。当时她参加韩国国际民俗艺术节协会(CIOFF)举办的音乐节,当下的第一个想法是:“可以出国耶!”这完全印验了妈妈先前的说法。
“到那里以后,我看到来自42个国家的艺术团体,并见到各国音乐与舞蹈,以及把两者合在一起的新印象,也结识了各国的朋友。”
“这促使我开始思考:我是谁?我演的作品是什么?”期间,他们的演出内容,包括:阿美族的旋律,让舞者们跳起竹竿舞,“我也在想这些曲子跟自己的关系是什么。”
“再来,大家都问我们的乐器,而每个乐器都有它的生长脉络。”行程中,产生了“我之后更想演什么”的疑问,这也为她后来加入打帮你乐团埋下伏线。这一场旅程给了她极大冲击。
歌里听见在地人样子
“回到台湾后,至少花上半年,心情才回复正常。”她不断思考自己是谁,还有若要知道更多台湾歌谣,该去哪里找?“这也是当初创办乐自慢乐团的原因,我们演的都是台湾的歌曲。”
这是因为一首歌曲可以让人听到一个地方的样子,言及于此,她提到有一回的瑞士行,“我们必须把大队拉到附近的法国小镇。”

“当地有个露天的地区性直播节目,现场全部麦客风都架好,各国表演团体轮流上阵表演。”
在试音和录完后,有一台车停在她们跟前,下车的是个老奶奶,对方直奔向她们,然后对她们说道:“你们是刚刚演奏台湾音乐的成员吗?好好听!”
老奶奶还说,在歌里她听到台湾人生活的样子,而许久没有到外面走走的她,听到音乐后就想去台湾看看。当天,她们在节目里演奏了《望春风》、《绿岛小夜曲》和一首农村曲。
“三首歌的时间即让她到了我们跟前,且握着我的手对我了说这番话,当下超感动的呀!”
“演出以后收到这么棒的回馈,我想我似乎做对了什么事。这也说明这些音乐带来了一些力量,而这些力量可带我们走到现在,还可以继续走得更远、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