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后一个月，雪兰莪州沿海地区原住民玛美里族（Mah Meri）便会迎来他们的重要祭祖节日——祖灵日。这是玛美里文化中最神圣且象征意义深远的传统之一。族人相信祖先灵魂会在这天回到人间，赐福庇佑后代。他们精心准备供品和食物，供奉给祖灵，并以音乐、舞蹈、歌唱表达敬意与感恩。
这天清晨，Kampung Sungai Bumbun的玛美里族祖先屋（haduk moyang）周围已聚集了村民与外地游客，大家静静等待着祭祖仪式开始。农历正月初五和二月初一的祖灵日（hari moyang）是雪州凯利岛（Pulau Carey）各村落玛美里族的年度盛典。近年来吸引了越来越多国内外游客前往观礼，深入了解这个少数民族独特的祭祖文化。本地年轻人也通过导览、写作、拍摄与社区活动等多种方式，忠实记录这一充满魅力的半岛原住民文化。
来自巴生的人文导览组织Jalan-Jalan Klang 的教育旅游策划者周鸿辉，正在为团员们讲解玛美里族祭祖文化。每位团员都戴着族人编织的蒲葵叶头饰songkho，感受与这个社群的连结。周鸿辉带团参与玛美里族的祖灵日活动已有十多年，对这个族群的文化与历史背景有深入了解，也以实际行动回馈玛美里族人的友善，将这份独特文化传承与尊重传递下去。
会员独享好文 减少强制广告 即时派送好康 独家社群交流
祖灵回家的路标
吉时一到，祭祖仪式便正式开始。祭师首先在祖先屋周围点燃甘文烟，以迎接祖灵降临。穿戴传统树皮衣和蒲葵叶装饰的乐师与舞者，盛装呈献玛美里的传统舞蹈mayin jo’oh，同时邀请村民与游客一起共舞。歌舞结束后，大家便一起享用族人精心准备的食物。
回忆起六七年前第一次参加玛美里祖灵日的情景，Gerimis Art Project创始人叶力诲（Sharon Yap）与谢雯娣（Wendi Sia）依然记忆犹新。当时的她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是那栩栩如生的祖灵花让她们惊叹不已。这些花卉造型中，蕴含着动植物形象背后的象征意义，以及玛美里族人对造物主、祖先、守护灵的信仰和他们的宇宙观。这些观念与她们从小接受的东西方文化教育截然不同。
正是这份着迷与好奇，让她们决定走进这个社区，深入了解玛美里族人如何与大自然和谐共存的智慧。过去六年间，她们透过田野调查、出版刊物和展览等方式，持续向大众介绍玛美里族文化，并与村民们建立了深厚友谊。
她们还与玛美里妇女编织社群Tompoq Topoh合作编写了一本玛美里寓言故事集，今年三月又出版了全新书籍，深入介绍祖灵花及其背后的习俗文化。她们希望参与祖灵日的游客，不只是赞叹祖灵花的美丽，而是能理解每朵花所代表的意义，以及那些背后有趣而丰富的故事。
她俩解说道，祖先屋中央悬挂的bunga subang之顶部有四层台阶，象征祖灵降临人界时的座位。而象征燕子的bunga etiau、象征海豚的bunga gombe、象征稻田水道的bunga tali air和象征海濑的bunga ekor memerang等各式祖灵花，还有鱼虾蟹蛙、鸟类与花草的造型，都是指引祖灵回家的标志。只要看见这些祖灵花，祖灵便知道：“回到家了。”
然而，随着湿地的消失，许多过去常见的动植物逐渐从玛美里族人的生活中淡去。尽管如此，族人依然坚持延续古老的习俗，使用日益稀少的蒲葵叶编织祖灵花。“他们从不考虑改用其他材料或塑料，因为那样气味不同，祖灵会找不到回来的路。”
祖灵守护自然与习俗共融
对原住民来说，习俗与自然是紧密相连的。玛美里族所崇拜的“祖灵”（moyang），既是祖先的灵魂，也是守护灵与神灵的象征。他们相信，至高无上的神创造了包含七界的宇宙，人类生活在第六界，而祖灵则存在于第七界。神派遣祖灵来到人间，守护人类；而在这片大地上，山川、风、海……万物皆有灵，各司其职，和谐共存。
“玛美里的宇宙观中，自然本身就是神所设计的完美平衡。海水的潮汐起落保护着红树林与土地生态，风与水相辅相成，如同太极的阴阳互动。”叶力诲与谢雯娣指出，玛美里的习俗本质上是在维护大自然规律。他们相信人类受到祖灵庇佑，同时也承担着守护祖先遗留下来的自然资源的责任。
“现代人为自身而过度开发、滥用资源，导致自然生态失衡。如今气候变迁加剧、天灾频发，人们抱怨大自然带来的问题，却很少反思：那些本该存在的东西是否已然消失？”
男雕女织
居住于沿海地区的玛美里族也被称为“森林人”，过去以捕鱼和种植为生，并拥有独特的文化信仰。然而，自1980年代起，他们的居住地被填土开发成为油棕园与高尔夫球场，环境剧变使他们无法再从事传统的稻米种植与捕鱼，于是转向文化观光与手工艺维生。
玛美里族人以精湛手艺闻名，男性擅长木雕，女性则擅长编织。玛美里木雕工艺极具盛名，其经济效益远超妇女的编织工艺品。随着数十年来编织原材料的减少及塑料编织品的出现，传统编织技艺正面临断层与失传的危机。为复兴这项古老技艺，2003年，Kg. Sungai Bumbun的妇女们决定自立复兴编织文化。
Tompoq Topoh编织社群由已故的女族人 Samah Seman创立，现由她的女儿Maznah Unyan和其他女性家族成员Julida Uju、Rita Uju、Tijah Tegap及Noraini Latif共同传承玛美里的编织手艺。
在“祖灵日”中，家庭祭坛、祖先屋的布置、传统仪式的装饰品与乐师舞者的服饰，皆出自村中妇女们的巧手。繁忙的编织工作早在祖灵日一个月前便开始准备，因为根据传统，祖灵日后的三天内，所有男女族人都不得从事劳动，包括捕猎与编织。这是为了让大自然得到休息。玛美里族人深信，唯有用心守护大自然，才能继续获得祖灵的庇佑，使世代延续，生生不息。
《习俗与自然：玛美里的祖灵花》（Adat & Alam：The Mah Meri Ancestral Spirit Flowers）这本书汇集了玛美里族的“bunga moyang”，也就是祖灵花。书中通过照片、插图、文章，以及关于每一个编织品的背景信息，揭示了“祖灵花”这项手工艺的奥秘。更重要的是，这本书是对玛美里族在急速变化的世界中展现出的文化韧性的致敬与见证。
“祖灵花”是用蒲葵的叶子（daun nipah）和嫩芽编织而成的，用于装饰治愈与仪式场所。蒲葵独特的香气深受玛美里的祖灵喜爱，引导他们从上界来到人间，参与族人的仪式。它也作为一种标记，使祖灵能够辨认出玛美里族人是他们的后代。此外，这本书还深入探讨了玛美里族的宇宙观、精神信仰与信仰体系，其中照护的实践通过“祖灵花”的手工艺表达出来，并展现了它对玛美里族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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