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迪拜的海邊,說了一個阿拉伯版真愛無敵的故事。
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去沙漠。開車載我們去沙漠的司機很有趣,是一位阿拉伯大叔。他是那家旅游公司的大老闆,手下有五十輛吉普車,在中國和馬來西亞都有分公司。阿拉伯大叔很愛聊天,在路上,他一直問我們為什麼不和他聊天?我們就問他有幾個老婆?他說他有一個老婆,五個小孩。我們問他不是可以娶四個老婆嗎?為什麼只有一個老婆。
他指著擋風鏡外的天空對我們說:
“看到嗎?”
“看到什麼?”
“看到天空嗎?”
“看到啊!”
“我心裡只有一個神,也只有一個老婆。”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迪拜的海邊,寫一個真愛無敵的故事。海邊很冷,海風很強,風混和著海浪聲,而聲音總是斷斷續續,天空掛著一輪新月,星星很亮。
我以為那就是最遠的距離,于是我往回走。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居鑾的星空下,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檳城的家裡,手機總是連不上家裡的Wifi。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吉隆坡,在大將出版社的尾牙,熱鬧之后人群散去,喝了幾杯的我,踱步在院子裡。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新加坡,在自己的房間,柔軟的枕頭,溫暖的棉被,在自己的車子上,在停車場裡,不捨得發動引擎。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台北,在旅館的房間,有時是一間有點現代感的,有時老舊得古典。廁所的門有時是個厚重的木門,有時只是薄薄一片玻璃,裡頭有時有按摩浴缸,有時沒有。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在飛機上,永無止境地移動,腳下是一望無際的雲海,遠方是美麗得捨不得消失的紅色夕陽。我常夢見這飛機穿過換日線,在不同的經度緯度上搜尋,最適合陽光照射的角度。這機艙像一個巨大無比的冰箱,凍結時間,將一切與世隔絕,召喚我的幽室恐懼症。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然后睡去。我常夢見自己睡去,飛機終于要降落,移動終于要終止,在終于扺達的應許之地,升起消失了妳我的國的國旗。
生命裡常常會有想太多的時候,比如當看到一座沙漠時,總會想著這座沙漠的背后是什麼?但那往往只是另一座沙漠,如在樹上挖個洞,說了自己的秘密之后,擔心有沒有人會聽見,或不會聽見,如年輕時看過的電影裡的對白,如那已經錯過的時間、歲月和青春。
拒絕,憤怒,商討,憂鬱,接收,是一個必定會發生的事的結果,還是它其實只是一個必經的過程。
我常夢見自己醒來,而那時我已經很老很老了,其實好像只活了一下子,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而這世上最大的幸福是,在夢醒之后,還能再次睡去,做著同樣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