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茨厂街

主题故事

鬼仔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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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故事◢龙蛇混杂中长大 我的声音飘荡在黄金时代

情怀,是那种让自己沉浸在另一个世界,让时光倒流回去某个时刻的美好和愉悦的感觉。老吉隆坡人对的情怀,只知“唐人街”和“”的外来游客难有共鸣,因为那个像香港电影《七十二家房客》《新难兄难弟》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丽的呼声资深广播剧演员关瑞琼,六十年代在茨厂街长大。

“Negaraku~~”清晨六点,丽的呼声准时奏国歌,店屋楼上开启热闹一天。全天候不间断的丽的呼声节目,是十几户房客日常生活的背景声,陪伴房客冲凉洗衣炒菜,阿妈闹仔,马姐聊八卦是非,男人谈论国家大事,小孩做功课。直至晚上12点,再次播放国歌准时收声,小盒子终于安静。楼下街场也已歇息,宁静街道偶尔传来脚步声谈话声,是刚收工的散仔、夜香印度工人,还有打完麻将回家的夜归人。不知哪家夫妻吵架惊动熟睡婴儿,骂声哭声穿过天井墙板传入别户房间,明早要上工返学的大人小孩照样呼呼沉睡。这便是五六十年代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一样浓的华人社区。


冲凉上厕所都得排队

丽的呼声第一代广播剧演员关瑞琼出生于1954年,在吉隆坡长大。关瑞琼自小住在109号(与苏丹街交接处恭和堂隔壁)楼上,三姐妹和爸妈一家五口住在前房,临街窗口对着玉壶轩茶楼,另一边面向乐安社旅。“这个门牌号码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永留心底的还有六十年代全盛时期的人情事物,那时生活简单,人心单纯,勤劳工作养家糊口,商店货真价实,食物真材实料。

当时都是华人讲粤语为主,同声同气。店屋楼上生活像极香港电影《七十二家房客》,多户人家同住,有一家大小的家庭、外坡来做车衣酒楼的散女(单身女子)、商号茶室打工的散仔(单身男子)、打住家工的自梳马姐,还有赌坊、鸦片房。“我自小就看大人赌牌九、鱼虾蟹,鸦片房烟客抽大烟那阵浓郁味道也很熟悉,在龙蛇混杂地方长大的孩子特别老积。”大染缸长大的孩子却没有学坏,童年岁月回想起只觉精彩。

包租婆是个胖女人,关瑞琼妈妈代包租婆收租,同屋的散仔散女都认她做契妈,月头迟交租就叫契妈通融几天。“全部人共用一个厨房和厕所,两人煮饭背贴背,冲凉大小便都得排队。大水缸一半在厨房一半在厕所,我和妹妹冲凉都缩在角落速战速决,以防地面水影倒映走光。”小小年纪就懂得自我保护,是环境训练的生存之道。

1973年考进丽的呼声成为第一代粤语广播剧演员。

播音及气味全天候免费享用

她是三姐妹的大姐,常被妈妈差遣跑腿,五岁就拿着一毫子落街去中华巷巴刹买辣椒,试过买到崩散的豆腐回家被妈妈骂:“咁鬼蠢!”有时去新公园茶室帮大人打包kopi O装在马克杯里捧回来,偶尔用一角钱去吃碗面。那时生活节俭没有多余钱花,生日吃不起蛋糕,能有两个红鸡蛋就很好了。

上小学时,爸爸叫她帮阿婆写家书得到打赏两毫子,开心落街买小发夹、吃雪球。童年零嘴忴贵特别珍惜,回想起滋味无穷。她记得楼下有个妇女坐在小板凳上卖青芒果,削一碟点酱油和糖吃。小贩挑担卖椰肉,切成三角形的新鲜椰肉夹腌酸姜用竹签串着。以前除了流动小贩,江湖郎中也很多,是小孩最期待的娱乐。“街角有个江湖术士卖药丸,说会把鸡蛋变小鸡,我守了几晚直至收档都没有变成。但他久久来一次,每次一听见敲锣声,我又会傻傻去看。”

听歌和听故事也是小朋友不用钱的娱乐。“有户房客整天放谭顺成和姚苏蓉的歌,我们就由早听到晚。打住家工的自梳马姐说事头坏话、讲家乡故事,我在旁边偷听直至被发现赶走。楼下人家一天开足18小时丽的呼声,小孩坐在楼梯间津津有味听《西游记》、《夜半奇谈》,怎想到多年后自己的声音在小盒子里演广播剧。”

除了声音,气味也全天免费享受。玉壶轩茶楼的点心肉粽月饼远近驰名,但住在对面的关瑞琼只能看和闻。“前房窗口对着玉壶轩,香味飘来令人垂涎三尺,每逢端午粽子和中秋月饼上巿,一出炉就有人排队抢买,我们小孩在窗前看,虽然吃不起但看别人买也很开心。”

农历新年很有气氛,年货叫卖声此起彼落,空气中充斥腊味腊鸭年柑年味。有一年关瑞琼被海味行叫去帮手摆地摊卖年柑。过年商家难得关店休息几天,安静冷清,年初九开工后又特别热闹,舞狮采青放鞭炮,店前挂起长长垂地的鞭炮或用晾衣竹绕好几圈,点着放足半小时,这家放完那家放。元宵节落街一片红海,炮仗衣淹到小孩膝盖,景象实在难忘。

少女时期的关瑞琼亭亭玉立。

五一三满月酒满惊魂

最难忘的是1969年五一三。当天,15岁的关瑞琼和两个妹妹坐亲戚车去武吉免登BB Park麦二酒家喝满月酒,妈妈有事并未同行。途上突然见路人慌乱奔跑大喊“排华!”她不知排华什么意思。到了BB Park酒家说情势不对取消宴席,叫大家赶紧回家,亲戚把她们载回中华大会堂后自己的家,便开始戒严回不了。当年没有电话无法通讯,妈妈不见女儿回来在家急如热锅上蚂蚁。翌日解放两小时人民抢购粮食,三姐妹从中华大会堂走回,半路遇到出来寻女的妈妈,四人相拥仿如隔世。

戒严期间谣言满天飞,人心惶惶,关瑞琼耐不住好奇悄悄掀开窗帘,便看到街上兵警拿枪指住,吓得连忙关窗。人们关在屋中不知何时解封诚惶诚恐,男人轮流守夜巡逻,散仔去打工的点心店拿回冷冻点心蛋塔蒸热分着吃。数日过去食物紧张,大人炸猪油渣拌姜丝面豉捞饭,好吃得不得了,关瑞琼那天吃了两大碗饭,是这辈子最难忘的滋味。

另一次惊险经历是同排隔几间的蝴蝶百货公司火灾,居民慌张逃命,关瑞琼想起书包留在屋里,担心次日上学没书包会被老师罚,大胆跑回屋里抢救书包。更夸张是妈妈担心车衣机被烧,叫几个人帮忙上楼去把沉重的车衣机抬下来。幸而火势及时扑灭没有蔓延,几名大汉又合力把车衣机抬回上楼。

对面玉壶轩茶楼点心粽子月饼远近驰名。

物是人非古早味消失了!

1970年,关家迁出搬到中华大会堂后面甘榜阿答路的中山同乡会,租下三楼80号B后座二房一厅单位。旧房客几个海味行打工的外坡散仔是妈妈的契仔,跟着搬来分租一房。“中学毕业打工赚钱帮补家用,第一份工是在蕉赖友力花园。当时蕉赖对吉隆坡人来说是遥远的山旮旯,从中华大会堂走路去东方车头(现富都车站)搭和合巴士一路坐到友力花园,常常累到睡着。”没想到日后她成家也住在友力花园,一住几十年。1973年当时19岁的关瑞琼凭着一口标准流利的粤语被录取,加入丽的呼声粤语话剧组,自此开展广播生涯。

90年代发展洪流挡不住,租金高涨,老屋拆除改建,老店结业,老街坊迁出,建盖牌楼顶棚美化提升,从华人社区变成观光景点“唐人街”。“印象中我的年代人们都叫,后来才冠上唐人街的称呼,英文标榜China Town,现在看起来是外劳聚集地,与事实有出入,但我依然会以的称号介绍给外来客。”她不抗拒改变,只有点怅然若失。近年改头换面变景点,她也会去拍照打卡,带着记忆重回旧地,许多记忆涌入脑海:“这是小孩时代常来玩的地方,这是同学的家,那间店曾经是棺材铺,也是曾经打工的地点……”然而物事全非,人已不在,感觉既熟悉又陌生。“这里有我的故事所以才会内心澎湃吧。若人不在其中,不会有同样的情怀。”

她偶尔搭轻快铁下走走重温老味道,买马来糕、吃鱼生粥、猪肠粉、叻沙,很多怀念的老味道已消失。“以前西湖的加央角和Swis roll三点钟一出炉就卖完,迟一步都吃不到。不许人加料的中华巷三姐妹咖哩叻沙也没了。”她如数家珍:“有一档猪杂粥的老细高大靓仔,裤头总是拉得老高,风雨不改摆档卖粥。金莲记同排店前有档卖加椰的,用小铲铲加椰,一铲一蚊。卖麻糬的阿伯揭起木盖从锅中取出暖软的麻糬,剪刀剪开,滚上糖粉……那些味道都找不回了。”

五十年代在苏丹街百代影社拍的人生第一张照片。

童年旧居半夜闻鸦片香

吉隆坡开埠早年,烟馆林立,许多苦力矿工抽鸦片减轻身体疼痛。后英政府将鸦片列为违禁品,鸦片房转为非法经营,直至70年代逐渐消失。

关瑞琼童年旧居有一鸦片房,小时候半夜起身上厕所,经过会闻到煮鸦片的味道。她年纪小不懂也不怕,白天偶尔跑进去鸦片房玩,看人称鸦片用透明纸将鸦片膏包成四方的一包包。老烟客上门买一包半躺在床上,捧着烟枪烧鸦片。

鸦片房的阿荣伯特别疼爱关瑞琼认她做契女,有时带她去中华戏院看戏,会买最贵的六角半前排靓位。读小学时某一天,妈妈突然赶到学校说有急事,把她带去苏丹街积善堂,告知荣伯死了等不及她放学回来。妈妈拉起她的手给荣伯未合上的双眼扫眼,嘱之安息,那一刻永远难忘。中学时她还曾在积善堂照顾好友临终的母亲,感觉阴森的积善堂是她最怕的地方,却也是后来在丽的呼声编写灵异广播剧的灵感泉源。

关瑞琼(左)三姐妹在旧居天井处留影,拍照人不详。

烟鬼赌鬼小鬼字花通向

(Lorong Panggong)的名字由来说法不一,有说这里以前有烟馆赌馆很多“烟鬼”、“赌鬼”;有说私会党“鬼头仔”在这里聚集密议;也有人指这里以前很多民居小孩玩耍,“小鬼头”说的是小孩(小鬼)。究竟哪个说法为实,关瑞琼也不清楚,但她也算是曾在跑动的“小鬼头”。

虽然住家只隔一条马路,但她去通常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叔叔的岳母在摆档卖鱼丸粉,有时会去吃鱼丸粉;二则是帮妈妈跑腿赚外快。那时妈妈除了车衣也收字花帮补家用,字花非法但很多人喜欢玩,落注两毫五毫,一晚开两场7点半和9点。每晚到时间截流,妈妈就会派当时一二年级的关瑞琼跑去交字给楼上的地下厂,然后带回下一场的字谜,就是写着诸如“火烧麒麟”、“乱棍打死牛魔王”之类的纸条。有一次二五仔告密,便衣警察上门把妈妈带走,关瑞琼吓得大哭。长大后想起童年旧事,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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